楊嘉然借他錢的時候有點猶豫,問他:“你不會騙我吧?”
溫鐘意認真地說:“不會。”
但口說無憑,溫鐘意想了想,把自己戴在無名指上的銀戒摘下來。
這是他和孟川的婚戒,也是他僅剩的值錢東西。
“我……”
“别别别,不用。”
楊嘉然打斷他:“就兩百塊錢,戒指太貴重了,我怕給你弄丢了。我相信你不是騙子。”
溫鐘意抿了下嘴唇,十分感激地看着他,說:“謝謝你,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上。”
“嗐,誰都有困難的時候嘛。”楊嘉然撓撓頭笑道,“錢不着急,等你找到工作了還我就行。”
楊嘉然走後,溫鐘意吃了碗泡面,然後沖了個澡,穿着剛買來的廉價睡衣躺在床上。
稀薄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投射進來,溫鐘意望着虛空走了會神。
不知道父親和爸爸怎麼樣了,會因自己的車禍而痛不欲生吧。
溫鐘意不想讓他們難過,但他也沒什麼辦法。
如果自己存在的痕迹也同樣被抹去,那父親和爸爸的痛苦會不會少一點?
溫鐘意輕歎一聲,擡起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泛着銀亮的光。
雖然不确定那首生日快樂歌是不是這個世界的專屬,但出于一種莫名的直覺,他确信孟川就在這裡。
他要找到孟川。
-
一周後。
金碧輝煌的酒店内,頂層豪華餐廳聚集了衆多業内名流,鋼琴曲緩緩流淌在空氣中。
季殊看了眼時間,重重歎了口氣,走到安靜一角,撥通電話:“還有最後兩分鐘,你最好下一秒就推門進來,不然我看你爸這臉色,你八成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頭滿不在乎地嗤了一聲:“我怕他?”
一輛銀色超跑疾馳而來,随即利索地停在酒店門口。
孟川左手拿着手機,右手夾着煙,砰一聲甩上車門,大步流星地上了台階,把車鑰匙抛給服務員。
“除了讀書那會我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畢業後我什麼時候聽過他的?”孟川把煙頭扔進垃圾桶,進了電梯,“當初要不是我媽一哭二鬧三上吊非逼我從部隊退役,我才不屑接這爛攤子。”
“嗯嗯嗯,”季殊毫無誠意地應和他,身為發小,他自然知道孟川這人什麼尿性,“快别吹了,你爸已經掏手機了,我先挂了,你好自為之。”
說完幹脆地挂了電話。
下一秒,繁重的大門被緩緩推開,所有人不約而同朝門口看去,大廳内靜了一瞬。
孟川一身光鮮亮麗的西裝,外面罩了一件大衣,他邊走邊把大衣解下搭在臂彎,袖子半挽的手臂上是結實精悍的肌肉線條。
他眉梢微挑,五官硬朗,自帶一身桀骜不馴的氣質。
孟川迎着一衆打量的視線,從容地笑了笑,看了眼腕表說:“剛好,沒遲到。”
失蹤四年,如今毫發無傷地回來,誰也摸不清這位寰宇太子爺是什麼脾性。
衆人都跟着他尴尬不失禮貌地笑了兩聲。
孟川隔着人群跟親爹對上視線,歪頭一笑,一副渾不吝的樣。
他爹眼角一抽,那樣子大概是想訓他兩句,但一想這小子活着回來不容易,又把這口氣咽回去了。
宴會正式開始。
孟川被親爹拽着,一會給這個叔叔敬酒,一會跟那個生意夥伴攀談,一圈繞下來,人記不住幾個,酒是喝大發了。
有人問:“小川這四年去哪了,你爸你媽找你都快找瘋了。”
這個問題有很多人問過他,他自己也努力回想過。
但想來想去,他隻記得自己四年前因為跟季殊他們去飙車而發生車禍,至于之後發生了什麼……
孟川說:“我不記得了。”
這四年的記憶仿佛被格式化一樣,一點痕迹不留。
他去了哪,發生了什麼,認識了什麼人,一切的一切,都從他的大腦中抹去了。
半個多月前,他穿着一身柔軟的居家睡衣出現在公園的長椅上,被路過的環衛工叫醒,問他是不是喝醉了睡着了。
孟川也很懵,他上一秒的記憶還停留在車禍發生時,怎麼一睜眼就安安穩穩地躺在椅子上?
他夢遊一樣回到家,引起軒然大波。
親媽摟着他哭得泣不成聲,連一向嚴肅的父親都落了眼淚。
在确認他失憶後,父母沒說什麼,隻是拍着他的肩膀喃喃:“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之後孟川去了醫院。
醫生說他失去的記憶大概率是回不來了,因為孟川對任何記憶障礙治療都沒有反應。
他還做了體檢。
令人驚訝的是他身上有無數大大小小的傷痕,最猙獰的就是胸口處那道圓形的疤。
醫生說可能是車禍時被鋼筋貫穿留下的,孟川接受了這個說法。
不過有一處疤痕無法解釋。
——是他後頸的一塊凸起。
醫生說不影響生活就沒必要在乎。
孟川一度懷疑自己是被什麼秘密組織帶走做了什麼人體實驗,不然他為什麼會在按到那處凸起時感到一陣口幹舌燥。
……
“溜不溜?”季殊湊到他身側,朝他使了個眼色。
孟川瞄了眼正在跟人說話的親爹,果斷點頭:“走。”
兩分鐘後,七八個公子哥悄無聲息地溜出了宴會現場。
孟川走在最前頭,摁開電梯,揚手把自己的狐朋狗友都招呼進來。
孟川問:“去哪兒?”
季殊說:“唱k去。”
一群人出了電梯,浩浩蕩蕩往門口走。
外面天有些陰,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眼看是要落下來了。
孟川松了松襯衣領口,沒由來地感到一陣胸悶,就好像是在記挂着什麼。
“代駕來了。”季殊說。
孟川“嗯”了聲,很快把這異樣的感覺抛之腦後,邁下台階朝車門走去。
剛走兩步,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聲音。
“孟川。”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聲音很輕,帶着微不可察的顫抖。
孟川循聲望去,看到一個穿着單薄襯衫的年輕男人。
男人眉眼烏黑俊秀,臉色卻是與之相對的蒼白。他直直地看着孟川,眼尾有些泛紅。
孟川愣了愣。
季殊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好奇道:“認識?”
孟川打量這人片刻,緩緩搖了下頭,說:“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