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完全無可抗拒,被疲憊與高燒拖入了近乎昏迷般的深度睡眠之中。
所以,謝希書完全沒有聽見,深夜的城市裡此起彼伏,不斷傳來的尖銳警笛聲和救護車的鳴叫。那些聲音讓A市在這個夜晚變得異常的喧鬧與嘈雜。
“轟隆——”
他也沒有被城市邊緣那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驚醒,盡管在那不明緣由的爆炸之後,整座燈火通明的城市都在之後的幾秒鐘之内,依次熄滅了所有的光源。
而謝希書的房間,也因為這次大停電,再一次籠罩在黑暗之中。
“沙沙……”
沉睡中的他完全不曾察覺,一道影子緩緩地從他的床底下爬了出來。
那道影子異常高大,健壯,包裹在骨骼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因為緊繃而輕顫隆起。
普羅大衆對于肌肉格外發達身形健壯的野獸,總有刻闆印象。覺得它們在力大無窮的同時卻會顯得魯莽,笨拙。
這道影子在行動時,完全不符合那愚蠢的刻闆印象。
他的一舉一動都顯得異常絲滑,寂靜,敏捷——仿佛一條緻命的毒蛇或者是毒蜥。
當他從床腳一點一點爬上謝希書的席夢思時,那張厚實而富有彈性的床墊甚至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音或是晃動。而那位不速之客很快便以四肢着床的方式,快速挪移到了這張床真正主人的身側。
後者的身形在蜷縮起來後愈發顯得消瘦弱小,來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将那臉色蒼白的少年,徹底覆在自己身下。
光是這個想法,便讓“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冒出了兩點鬼火般的瞳光。
他低着頭,頭顱不太正常地挂在了修長的脖頸上,然後垂在了謝希書的臉側。
灼熱的喘息撫摸着謝希書的耳廓與臉頰,然後在那一片細膩的肌膚上激起了一整片的雞皮疙瘩。
就算是在無比黑沉的睡夢中,謝希書似乎也隐約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沉睡的少年在“他”靠近的時候便蹙緊了眉頭,漆黑的眼睫不住的顫動着,隔着薄薄的,因為高熱而泛出粉色的眼皮,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球正在飛快轉動,但自始至終,他也沒能掙紮着睜開眼睛。
謝希書唯一能做的,隻是将肩膀勾得更緊一些,整個人微顫着再一次往被褥深處縮去。
【滴答——】
而就在此時,窗外警笛又一次凄厲響起,紅藍閃爍的光透過窗簾,薄薄地落在了窗内床上少年的側臉上。
一滴晶瑩剔透的水滴正緩慢地沿着他臉頰的線條慢慢向下滑落,反射出了細細的微光。
【滴答——】
然後又有一滴粘液,自謝希書上方落在了他的臉上。
覆蓋在他身上的巨大陰影,眼瞳中的反光在這一刻愈發顯得精亮無比。他無比癡迷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謝希書,喉間溢出了含糊低沉的咕哝,他的全身上下,似乎每一顆毛孔都在歡欣鼓舞地不斷放開,然後收縮,就這樣汲取着空氣中那誘人芬芳的甜香。
而他的口涎,完全是不受控制,才從森森的細碎尖牙縫隙中滴落,将謝希書的脖頸與臉頰污染成一片粘稠腥臭的濕潤。
真甜。
好甜好甜好好吃好誘人——
強烈的渴望,與濃烈的香氣将“他”的大腦蒸熏成了一片充斥着欲望與本能的稠粥。
就連他自己也不曾意識到,他對着謝希書,正不由自主地張開下颚,而他的整張嘴也完全脫離了人類的骨骼結構限制,正張得越來越大,原來越大……
最後他的下巴幾乎貼到了胸口,被徹底拉伸張開的口腔深處,無數海葵般柔軟的紅色軟舌不斷探伸而出直直指向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的謝希書。
在這一刻,“他”隻需要稍稍再往下低一下頭,便能将床上病弱昏迷的少年,從頭到腳,徹底吞入自己的體内。
*
“砰——”
就在這個時候,在卧室的天花闆上傳來了一絲不容小觑的沉悶聲響。
放在平時,在三更半夜弄出這種動靜,已經足夠讓業主氣急敗壞沖到樓上去找人理論了。可謝希書今天實在太過于虛弱,此時才能依舊安穩地待在黑甜的睡眠之中,不曾醒來。
“你他媽在發什麼神經?我就熬夜打一把遊戲,礙着你什麼了?你想睡你就去睡覺呀。”
“靠,要過就過,再不過我們就離婚得了,這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老婆,你,你到底怎麼了……我靠!”
“等等,是我啊,老婆?!好痛,好痛好痛啊,松口快點松口!”
“我知道錯了,老婆你别吓我,你松口吧啊,我,我出血了……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松口啊啊啊……”
“救,救命——”
緊接着一個男人含含糊糊的慘叫聲也透過窗縫頑強地擠入了卧室内。
空氣中逐漸染上了新鮮的鐵鏽味。
跟聲音不同,氣味的變化更加細微而複雜,理論上來說,謝希書至少也要再過兩三天,才有可能嗅到那種腐敗惡臭的血腥味。
可對于“他”來說,空氣中逐漸彌漫開來的血臭味已經濃烈到讓人作嘔的程度。
差點被獸性奪去所有神志人影在原地頓了頓。
下一刻,“他”悄然且迅速地爬離了謝希書的床。
在離開之前,“他”難以自控地在床邊逡巡了好幾圈,紅色的眼睛死死黏在謝希書灰敗虛弱的睡臉之上。
又過了幾秒鐘,“他”才喘着粗氣,艱難地遠離了謝希書,然後擠開了窗縫,朝着謝希書樓上的那戶鄰居家爬去。
*
很快,那裡便徹底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