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觀愣了一下,然後告訴秋亦:“我過去曆練時,也是這樣束發而行。”
那段記憶有些過于遙遠了,但是依然清晰。
秋亦:“和我現在一樣嗎?”
虞觀肯定道:“一樣。”
秋亦再沒有不滿意的,開開心心笑了。
下一瞬,他歡樂的笑容破裂,懵懵地顫抖一下,茫然看着鏡面:“師尊?”
虞觀伸手在秋亦的左耳垂輕輕一按。
他的動作很輕很快,但是秋亦耳朵仍舊瞬間麻了一片,等虞觀收回手,與他拉開距離,秋亦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這時才敢眨動眼睛,下意識伸手觸碰左耳那裡,感覺不到重量,入手先是絲綢般的一縷縷光滑,而靠近耳垂處則是溫潤細膩的玉石質地。
鏡中少年的左耳邊,冰冷銀勾穿過柔軟耳垂,下面挂一尾曲成半圓的紅色遊魚,底下綴着同色流蘇,風吹動搖曳時像是一朵鮮血淬染的花朵綻開,在黑發映襯下顯得格外奪目,如同一個鮮明的标記。
秋亦半捂着耳朵,隻覺酥麻感還未褪去,道:“……紅魚?”
虞觀肯定他的猜想:“嗯。”
那條紅魚與他有一點淵源,在思考要用什麼作符号象征時,虞觀不知為什麼,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條紅魚。
秋亦心念電轉,想起過去練劍時所見:“這是師尊過去雕刻的那塊玉石嗎?”
虞觀颌首。
更準确地說是過去身雕刻,不過三位化身本為一體,他們雖然外表與表現出來的性格有輕微差異,但記憶情感互通,現在身的虞觀點頭,代表的是“虞觀”點頭。
秋亦還記得虞觀雕刻了很久,他看鏡中紅魚栩栩如生的模樣,久久抿唇:“謝謝師尊。”
虞觀輕輕撫摸秋亦的頭,道:“它可為你抵擋兩次大乘境以下的攻擊。”
保命符。秋亦心中閃過這個詞。
虞觀又道:“原先這隻耳墜可以抵擋四次攻擊,我還在其中藏了三道渡劫境劍氣,一道神念。”
這話顯然還有後文,好徒弟秋亦适時提問,接過話茬:“那現在是沒有了嗎?”
“因為你要我和你一起走。”虞觀道。
他示意秋亦現在還有機會反悔。
秋亦回他:“那師尊将它的能力都收走吧,你和我一起就行。”
虞觀早就料到了這個回答,沒有意外,但仍然道:“我和你同去,隻能以一個同境界修士在你身邊陪伴你。”
“……”秋亦抿起唇,難得有些生氣了,他站起來,惱怒又委屈,“師尊,你不信我?不信我說的話?你覺得我會動搖?”
“我信你,”虞觀同樣站起,平靜的瞳孔裡倒映出秋亦委屈的模樣,“但我既是師尊,就必須為你多想一點,給你可以後悔的機會,哪怕你不喜歡。”
“……”怒意委屈煙消雲散,秋亦變得軟乎下來。
他先嘴硬,道:“沒有不喜歡。”
嘴硬後又說:“但是師尊也别再問這個問題了,我不會為了别的什麼放棄師尊的。師尊在我心裡非常非常重要,這件事毋庸置疑。”
虞觀沉默,不知在想什麼。
片刻後,他歎息一聲,道:“我知道了。”
除了耳墜,虞觀還為秋亦準備了劍鞘、劍穗。劍鞘純黑,上面布了障眼法,旁人看不出什麼材質,秋亦感知中像是醒神木,但是裡面似乎還摻雜了别的什麼。劍穗是虞觀親手編制,精細用心,顔色鮮紅,材質和耳墜上的流蘇很相像。
劍鞘劍穗與昭時劍正配。秋亦乖乖任由虞觀給他佩戴好劍,道:“師尊,我們現在就離開嗎。”
虞觀深深看他一眼,搖搖頭,臉上浮現一抹淺笑:“你下山去吧,我在那裡等你。”
他袖袍一揮,一陣風襲來,秋亦眼前一花,回過神來便已經從無名山山頂來到山腳下。
過去身從樹上輕盈躍下,銀白長發不知什麼時候也束了起來,馬尾随着動作微微搖晃,身上的氣息由盛轉弱,赫然變成了與秋亦同樣的境界。
他看起來更像是一位話本子裡會出現的少年劍客了。
虞觀對弟子微笑:“走吧。”
秋亦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無名山。混亂的四季結束,冰雪無聲覆蓋而上,沉默冰冷的模樣宛如初見。
此番離開,再回來不知道又是什麼時候。
來時他幾乎一無所有,去時身邊卻有仙人作伴。
秋亦收回目光,笑着應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