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成夢的質料是什麼?
人們熟知布魯斯·韋恩、他的形象如同棱鏡的各面般在不同的夢裡有不同的呈現。阿爾弗雷德和萊斯莉女士會夢到還穿着短褲露出帶創可貼的膝蓋、蒼白面孔不苟言笑的少年;名流們夢見一個被奢侈品簇擁的青年、往往醉意正酣;其他市民則也許會夢到短視頻和新聞中的一個模糊形象,如果對富裕階層心懷芥蒂、那估計還會醜化不少。
雙眼是離意識最近的門戶,晶體與光是最主要的影響因素。布雷克的披布幫他遮蔽自我、以免受夢的過多影響,除了衣着或裝飾這種無關緊要的末端。這種防備的方法簡單粗暴,就如同為水晶蒙上黑布,光自然無法通過。他的自我因此在布料下保存着某種微妙的純貞,像血管裡湧着哥譚的雨水一樣灰暗透明、沒有反射出任何一個棱面的異光。
人眼隻能看到固定的光譜,有時甚至不如一些海洋生物,由意識構成的人類之夢也就算不上有多五彩缤紛。然而在布雷克曾經涉足的夢中,那片景象有着瀕臨現實的再現程度。這說明了一些事,最重要的是帶來了可能性。——由他來看的話,我的形體應當是什麼樣?如果連幼時的疤痕都清晰可辨,…那内在是否也同樣?
沒有緣由,這僅僅是一次小小的夢中實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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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星初升。月表的白晝漫長而熾烈,失去遮蔽的布雷克幾乎被光線刺穿,但這雪白的光落在他對面的人面頰上時,如同輕撫一樣柔和甚至可愛。克拉克·肯特、漫長銀河的客人,布雷克能夠保守的最奇異的也是最難以言及的秘密之一。
秘密本身則是對自己特殊的定位反應迅速。像是意識到了這是一次求助、他集中精神去看那些傷口。滲血的槍傷、泛白的組織。從未腐敗和愈合的破口生長出的器官以及其他“眼睛”。這些眼球泛着不突兀的藍色,如果血足夠多的話這場景完全可以出現在恐怖片裡,但布雷克太過蒼白、或者灰白了,連帶着他的生機一起、這些異常的生長都似乎像是無機的雕塑或标本。
他試着去看更微小的部分,包括細胞如何立體地構造出皮膚、肌肉和骨骼。它們都在,看上去詭異的和諧而靜止,但至少是正常的。包括疤痕再生的痕迹。但當目光轉移到那些裂口上的時候情況有變,這種感覺罕見但沒有那麼不可思議,有些物質有着同樣的效果,可以屏蔽甚至完全隔絕他的視線,比如鉛。
克拉克表現得有些抱歉,誠實相告:“我知道你想了解那些…不過我沒辦法。它們的材質不對勁。”
這引來一小段氣氛灰暗的靜谧。布雷克接受了,在刺眼的光中重新披上他的外殼。情緒的動搖讓一隻海獸似的腕足從末端的附眼中探出、又很快被隐藏在布料之下。“我預想到了。不過還是感謝你。”
他頓了頓。“如果你想現在就醒過來,我可以幫你。…你不會記得夢中的事,我也會保守秘密。”
這又是一段布雷克已經習慣了的說辭,覺察到其中疏離的意思,克拉克追問:“你在為它煩惱嗎?有沒有什麼…”
夢開始波動起來。不是克拉克臨近蘇醒時的自然的動搖,而是連帶月面和真空中散落的其他天體一起、像是沙盤中的砂礫一樣搖晃扭曲。唯一保持衡定的夢中人、布雷克整理好布料上的褶皺,他的身影開始變得淡泊。“你該醒了,肯特先生。這隻是夢,夢是虛幻的,從未存在,也不會消失。”
相機在扭曲中漂浮,“一百分”圖案的貼紙飄動着。克拉克突然想起明天醒來後的事務。他要做的事情,一整個白天的取材工作,一個在中午打給家裡問候的電話,一盒快遞、包裹着從堪薩斯州寄來的藍莓果醬,需要緊要地在收件後凍在冰箱裡。
他想起自己睡眠的目的:為了更好地面對工作。為了更好地做出一個決定。
夢境退去了,鬧鐘在發出電流聲之前就被按滅。還未完全整理好的大都會的某處公寓内灑滿了陽光,和還在家時的天氣相比,除了會有海洋的潮氣在夜晚殘餘以外,其他都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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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流的新聞不會在頭版停留太久,它們都是快消品。最惹人矚目的哥譚新聞是政治或犯罪題材。寒意逐漸褪去,炎熱的海港城市迎來夏季。浮躁會讓犯罪層出不窮,警官們則是覺得融化的冰會讓屍體腐爛的氣味更容易被聞到。不論哪邊,不論怎樣——城市照常運轉。白的那邊一樣,黑的那邊同理。
自從春季的試探過後羅馬人的幹擾銷聲匿迹,韋恩家不再被寄來意大利香水味的邀請函。可名流間的交遊由不得一些個人情緒。卡邁恩·法爾科内的侄子約翰·維蒂定下了婚期——就在他即将成為大陪審團的證人之後。他沒有在法庭上為叔叔的罪行作證,而是開始忙着印發關于喜事的請柬,大肆宣揚這次不算光彩的姻親。
請柬寄到韋恩宅邸,先由名義上的家主過目。布雷克看過之後把紙張重新放回阿爾弗雷德的托盤上,提起正參加董事會議的兄弟。“他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是嗎?”
“恐怕從印刷的階段開始,是的。”老管家為空了的茶杯添茶,甜蜜的暖香四散在正午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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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現代偵查的科學性進步會終結幫派犯罪。
先進的儀器和遺傳學分析能夠發現更多證據,線索将無處可藏。但根須被切斷仍會生長,當實驗室、司法系統和決策部門都被根須滲透,空有證據也無大用。因此黑暗的傳統仍舊在哥譚紮根,在芝加哥、紐約的幫派都開始謹言慎行的關口,法爾科内和其對手馬羅尼仍舊鉗制着哥譚,就像當年這座城市被建起時,人們之間聯系得有多緊密一般。
韋恩家族曾在城建中立功,因此成為鉗制中關鍵的樞紐。并且依照布魯斯的心願,他被卡邁恩認可為韋恩家族實業的代理人。所以這次在婚宴上的見面他借了兄長的戒指一用,隻為更好地說服對方。
六月的夜晚開始炎熱,但婚禮的氣氛遠比天氣更火熱。同先前的宴會不同這次的規模較小,按意大利人的規矩隻是請了一些“自己人”。賽琳娜·凱爾搖晃着她的利口酒,在場地邊緣尋找了一圈。她沒找到兄弟中更健碩筆挺的那個,也沒找到總是在陰影中坐着的那個。
“我沒見到你的兄長,布魯斯。他上次也不願同我打招呼。看在我們父輩的交情的份上……”
“——他不是所有時候都清醒,更何況,哪怕他來了結果都是一樣。他一向都是聽我的。”
“布雷克仍舊保有一個董事的席位,不是麼?”
“他沒有行為能力。因此隻是名義上的。法爾科内先生…沒必要再提這事了。哪怕是我去施壓哥譚銀行也沒有意義。偶爾的失敗才符合現實,我恐怕要為你制造這次機會了。”
卡邁恩·法爾科内的接待室在門被關上後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羅馬人的貼身保镖提出要恐吓韋恩的主意,卻被他的老闆否定。卡邁恩顯得并無擔憂,臉上三道疤痕皺起時仿佛在笑:“我們沒必要那樣對他。先前就說了,韋恩的支持從來不必要,僅僅就像這花兒一樣是擺着好看的。他不願意當那個花瓶……也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