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京三月,天氣微涼。
晨曦傾灑大地,為街市鍍上一層朦胧的金。
老劉頭一大早便套好驢車,去屋後搬晾曬好的稻草。
遠遠的,便看到稻草堆上有一個白色的影子。
他大着膽子走過去,發現躺在稻草堆上的竟然是一個人。那人穿着一身稀奇古怪又做工精良的衣服,手邊還放着一個小箱子。
老劉頭忙湊過去,探了探對方的鼻息。
發現還有氣,他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這位小哥,快醒醒,你怎麼睡在這裡?”
季冠灼不安地皺眉,長睫微微顫動,良久才勉強睜開雙眼。
看到眼前全然陌生的人,遊離的意識迅速回籠,他猛地坐起:“你是?”
“我還要問你呢。”對他的警惕并不介意,老劉頭的臉上挂着憨厚的笑,“現在扶京天氣涼,你這麼睡在稻草堆裡,若是受了風寒就麻煩了。”
季冠灼這才意識到哪裡不對。
風寒?這不是早已經不再出現在日常用語中的詞嗎?
季冠灼轉頭,打量周圍環境。
近在咫尺的地方,是泥磚搭建的低矮房屋,牆面早已經斑駁不平。
牆角堆着大量的幹稻草,還有一些相當陳舊的農具。
至于眼前的人……
他頭發已經花白,上着一件麻布長衫,下着一件洗得發白的灰漿長褲,褲腳被麻繩纏得緊緊的。腳上踩着一雙草鞋。
是很典型的古代勞動者裝扮。
季冠灼揉揉眉心,做出一副宿醉剛醒的模樣。
“這位老伯,實在抱歉。昨夜喝了些酒,一時間暈頭轉向,居然睡在這裡。耽擱你上工,實在是不好意思。”
他一身書生氣度,又生的可親。老劉頭說不出什麼指責的話,反而對他心生好感。
“這有什麼?我隻擔心你在這裡睡,冷風一吹,怕是要受涼。”
他手上動作不停,将地上的稻草往車闆上鋪:“我瞧小哥你不像是沒錢的樣子,怎的不去東市的客棧?那裡總比幕天席地的好,離這裡也不算遠。”
“啊……”季冠灼有些局促地低頭,“我趕了幾天路,昨日才到這裡,還不知道東市在哪裡呢。”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老劉頭立刻熱心腸地道,“剛好我等會兒要去果子行拉貨,你還能趁一趟我的驢車。”
季冠灼忙道:“那我就先謝謝老伯了。”
一刻鐘後,季冠灼坐在驢車上,手裡緊緊抱着方才撿起的箱子。
路兩側都是高高低低的屋子,大部分都是泥磚堆砌而成,也有一些石塊壘成的房屋 。
有些房屋已經垮塌,顯出頹敗的模樣。鮮嫩的草從縫隙中長出,透出幾分春色。
“老伯,我能不能問一下你城裡的情況?”季冠灼斟酌着字句,“我剛到這裡,想謀個生路混口飯吃。”
“你想來扶京謀生?那不如再在扶京多待幾日。”老劉頭有些意外,但還是熱情地說道,“過幾日便是殿試。殿試後,總有一些家貧的書生登科及第。官府會替這些人出錢在扶京中購置房子,自然需得一些人手……不過倘若你着急尋活,又有些手藝,也可以到坊間去看看。有些鋪子也在招收人手,但是得你自己有些本事……”
他說得詳細,季冠灼聽得不住點頭。
“好的,我知道了。多謝老伯,我等會兒便去鋪子看看。”
驢車一路沿着官道前行,逐漸能在沿途看到一些人。
通過城門後,道路越發平闊。街上随處可見擔着東西,負着背簍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地趕往同一個方向。
那裡應當就是市集的入口。
驢車行至市集入口,正巧趕上開市。原本等在原地的人魚貫而入,一時間熱鬧至極。
老劉頭從驢車上下來,牽着缰繩往裡走。
他笑眯眯地道:“這裡就是西市,尋常人家裡若是有想要置換的東西,就會帶到這裡售賣,再拿錢去置換自己想要的東西。”
“倘若你有什麼需要買的,可以先去附近的小攤子上看一看,價格總歸比那些店面要劃得來。如果想要去官府中謀得生計,就要去東市。幾乎所有客棧,酒樓等,都在那裡。”
驢車一路行至果子行門口,季冠灼從車上跳下來。
他随手從口袋裡摸出一片金葉子,塞到老劉頭手裡:“多謝老伯帶我一程,倘若日後有機會相遇。那時老伯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就是。”
老劉頭哪裡見過這麼多錢?他慌忙推據:“诶呀,我也沒做什麼。你……”
隻是他話還沒說完,季冠灼便提着箱子一溜煙跑了。
老劉頭無奈地歎氣,小心将那片金葉子收進胸口,
季冠灼提着箱子,在街道上慢慢地走。
有時候遇到一些建築,他還會停下來,仔仔細細地看。
雖然已經極力忍耐,他的嘴角還是高高翹起,看那些建築的表情好像在看多年未見的戀人。要不是因為是在大街上,他真恨不得撲上去好好研究一下這些房屋的構造,以及内裡的裝飾。
原因無他……在莫名在這個世界醒來之前,季冠灼是個剛剛畢業的曆史系學生,研究的也正是這個朝代——滄月的曆史。
他自小就是個曆史癡,高考後更是不顧班主任的反對,毅然決然地報考曆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