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衷看着這個視頻,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他們拍攝《莫逆于心》的時候。
那部電影簡直就像是為他們量身定制的,他們演繹戲中人的同時,戲中人也诠釋了他們。
以至于後來有人說《莫逆于心》就像一個預言,他們的現實結局,早在熒幕中就有所預示。
《莫逆于心》是一部警匪片。戲裡他們本是一對警隊雙子星,在決裂之後選擇了不同的道路,從此昔日的摯友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面。
他們在戲外是最好的朋友,在戲裡飾演的也是一對最好的朋友。
在拍攝到摯友決裂這個關鍵劇情點時,言衷幾度紅了眼眶。
這些天他與周訴同吃同住,關系緊密,猶如莊周夢蝶般,讓人分不清戲裡戲外。
恍然間,還以為是他跟周訴決裂了。
本來按照劇本是不該哭的,可拍的時候言衷情緒沒收住,眼淚幾乎在眼眶中打轉,強撐到喊“卡”的那一瞬間,那顆淚珠才滾落下來。
當時導演還以為這顆淚是臨場發揮,還誇他演得好,讓角色更立體了。
隻有言衷自己知道,直到這場戲徹底拍完,他的情緒依舊非常低落。
至少在那一刻,他真的害怕一拍兩散。
他沒表現出來,揉了揉眼睛就去換衣服。
換完衣服他沒有馬上出來,在換衣間裡平複了一下情緒,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時間比平時花得久了些。
他以為自己藏得好,換好衣服推開門,卻見到周訴就站在門口。
言衷把自己的情緒收斂好,問:“怎麼了?”
周訴掀起眼簾,平淡又笃定地說:“等你一起回家。”
言衷的心緊跟着這句話快速跳動了一下,接着幹巴巴地開口:“你在那邊等就好了……”
周訴沒說話,安靜地盯着他的臉,目光在他臉上一點點地逡巡而過。
大抵是剛剛掉過眼淚,言衷這會兒眼尾還泛着淺淡的紅。
周訴何其了解言衷,無需言語,這麼幾秒的觀察時間就讓他确定了一件事:“你情緒不對。”
“因為剛剛那場戲?”
“啊。”言衷自知瞞不過,也幹脆承認了,“有點吧……第一次演這種戲,有點出不來。”
周訴沒有移開目光,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直截了當地說:“那是假的。”
“我不是他。”
周訴說的是電影裡的劇情,他的角色選擇了他認為更重要的東西,為此放棄了一切,就連昔日的摯友都一并抛下了。
周訴明确地說:“你是我的第一選擇。”
言衷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你在安慰我嗎?”
周訴搖頭,“我在說真話。”
言衷張了張嘴,想說:周訴,你怎麼那麼好?
總是像這樣……讓他的貪心生長在肥沃的土壤裡,不斷滋長。
愣神的功夫,周訴朝他伸出手:“等你很久了。”
他輕輕一拉,将言衷往自己這邊拽過來一點。
短短一步,言衷仿佛被人拉着跨過了真實與虛假的分界線,一下從戲裡來到了戲外。
言衷擡眼一看,周訴眉頭微微蹙起,露出擔憂的神色。
“放心好了,哪有那麼誇張?……演戲而已,我又不是體驗派。”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言衷一秒換上笑嘻嘻的表情,“走了,收工!今天好累,我要趕緊回去躺着。”
……
回想起周訴說那句真話時的樣子,言衷苦澀地扯了扯唇角。
也許周訴說的沒有錯,周訴沒有變,是他變了。
視頻已經播到了尾聲,又跳轉到最開頭。
言衷伸出手,将這個視頻的進度條又挪回了最後的三分鐘。
在第三遍的時候,言衷終于緩過神,腦子恢複運轉,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拿出手機,皺着眉在通訊錄最底下找到一個名字,撥通過去。
電話響了足足幾十秒才接通,手機那頭傳來董正奇的聲音:“喂?”
言衷開門見山地說:“根本沒有什麼陌生人條約,是不是。”
那邊董正奇似乎是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才開始陪笑起來,“你說什麼呢?什麼意思?”
言衷閉上眼睛憋了口氣,接着睜開眼,又重新将這句話說了一遍,這一次他說的是肯定句:“根本沒有什麼陌生人條約。”
電話那邊沉默了會兒。
良久,董正奇開了口:“有區别嗎?”
這就算是承認了,但董正奇并不為此感到愧疚。
“言衷,你知道什麼都不會改變。你們已經回不——”
董正奇的聲音戛然而止,言衷毫無預兆地将電話挂斷了。
不用董正奇說他也知道。
無論有沒有這一紙合約,他們都回不去了。
可是這一紙合約出自誰手,是有天壤之别的。
周訴從未拟定過任何陌生人條約。這個認知讓言衷心口發悶,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他抿了抿唇,切出這個視頻。
接着,他點開視頻軟件裡置頂的收藏夾。
這個收藏夾裡隻放了一個視頻,時長一分多鐘。
旁邊播放次數顯示的是三千六百七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