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霜辭回過頭來,石闆上的水已經被慢慢蒸發。
他用石刀将肉切片。
石刀鋒利,是他在山洞裡拿的。
洞内還有其他石頭、獸骨做的簡易工具,有點像人類原始社會時期那些器具,也不知道大貓從哪裡找來的。
肉片割下來,直接放在石闆上。
随着火的炙烤,肉片漸漸卷起,析出油脂。
肉香散開,晴也隻是看了一眼快要熄滅的火焰。待許霜辭又添了柴火,他才收回目光。
許霜辭看肉片煎得差不多,又将果子切片,覆蓋在肉上。
紅色的果子隻切了半個,餘下的擠出汁水落在肉片上。果肉也不浪費,塞嘴裡吃完。
肉好了,許霜辭用葉片隔着挪開石闆後,繼續往火堆裡添了木棍。
山洞沒桌椅,許霜辭隻能盤腿坐在幹草上。
他用自制的木筷子嘗了嘗。
意外的好吃。
肉嫩,半點不腥臊,好似自帶一股細微的甜。混合着半熟的果子,雖是個甜味兒,但也總比沒味兒的好。
許霜辭早餓了,他一連吃了兩塊。
待墊了肚子,見對面依舊盯着火的大貓,他試着用葉子托着夾起來一塊。
“你……你吃嗎?”
大貓的圓眼裡并非全然是獸性。似乎能懂自己的話,會像人一樣的思考。
他試探過裡面是不是裝了個同鄉,但大貓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雖然不是,但也有靈性。
這也是許霜辭現在敢大着膽子跟他交流的原因。
晴隻看了他手中的肉一眼,又收回目光。
卻不想亞獸人執着,竟也不怕他。
許霜辭顫顫巍巍将葉片推到他跟前,又像快速移回去。
“你嘗嘗,挺好吃的。”
幾天沒跟人說話了,哪怕是大貓,他也想聊聊。
亞獸人眼含期待。
晴本不想理會,但就是鬼使神差地将肉卷入口中。
還不夠塞牙縫,但味道确實不一樣。
“好吃吧?”
晴閉眼,下巴換了一條腿趴着。
隻那麼一點,還是讓他自己吃吧。
許霜辭沒等來回應也不惱,更是興緻勃勃地解決自己這頓晚飯。
飯後洗幹淨石闆,許霜辭用溪水簡單地洗漱了下。
回到山洞,大貓還是沒有挪地兒。
許霜辭看着他的肚子,圓鼓鼓的。應該是在外面解決了飯。
他又添了一點柴,随後進了被窩。
自己現在躺着的這地兒以前應該是大貓睡的,不過自己一來,就霸占了。
大貓現在離床一米,許霜辭也沒多害怕。
相處五天,甚至還因為他在這兒,而生出些許的安全感。
許霜辭脫下身上的獸皮披風,将床上的獸皮往身上裹了裹。
天剛剛黑,他才填飽肚子不急着睡。
拿上現成的骨針跟獸筋,他打算縫衣服。
獸皮硬,骨針又大,得使勁兒戳才能穿透獸皮。照着這個速度,他要花十天半個月才做得出一身。
夜風吹得火焰晃動。
許霜辭披着獸皮毯子,長睫在眼下落下一道陰影。
他專注于手中,甚至沒有察覺這期間晴起來添了一次柴。
做到起了困意,許霜辭放下手中獸皮。
他躺下去,安安靜靜靠在獸皮做的枕頭上,看着床邊像陪着他一樣的大貓。
大貓身上的毛被火焰映得朦胧了一層,仿佛帶着暖光。
許霜辭想,沒有血腥味,洗幹淨後反而沾着青草味道的毛毛一定很暖和。
将下巴往獸皮裡縮了縮,就着這樣的姿勢,許霜辭慢慢睡過去。
夢裡,好像又把之前的人生走過一遍。
他長在山村。
十歲以前,他的足迹遍布山林河溝,無憂無慮。
十歲後,看見爺奶為了送他上學拿出拼湊起來的一堆零錢,也知道了家裡養他不易。
他開始懂事。
幫着家裡幹活,以望減輕他們的負擔。
他上學晚,但成績還好,小學、初中、高中……師長家人寄希望于他考出他們那個小地方。
他于是更加沉浸于學業。
即便有閑暇,也用去做點能掙錢的零工。
忙忙碌碌,被推着步步往前走。
他不負大家期望,考上他們眼中的好大學。大學依舊是忙着學習,忙着拿獎學金,忙着兼職賺學費……
噩耗出現在大二,爺奶相繼去世。
此後他渾渾噩噩一段日子,像斷了線的風筝,再無牽挂。
後來,時間好像将一切抹平。
他繼續像每一個普通人一樣,實習、就業。為了掙更多的錢,為了安身立命起早貪黑,不停加班。
他掙得不少,但也累垮了身子。
沒什麼期待的,也沒什麼留戀的。過得或者好或者不好,其實都無所謂。
夢中他看着自己濕着頭發裹在被窩裡,看着自己睡夢中捂着心髒面色蒼白,看着窗外閃電将屋裡映得極亮……
回過頭來看這短暫的一輩子,他忽然覺得累。
很累很累。
他踽踽獨行于世,像無根浮萍,飄搖無依。
這樣的日子再過下去,似乎也沒意義。
可是,為什麼難受呢?
心髒揪得慌,有氣堵着,不上不下。
晴守着火堆,聽到亞獸人的夢呓。
那股不安的氣息将他籠罩,讓他不自禁地靠近。
亞獸人臉又變得慘白,眉頭緊皺,眼睫被淚水洇濕。他雙手緊緊揪住獸皮,嘴上說着他聽不懂的話。
晴低頭湊近,試圖叫醒他。
可尾巴不聽使喚,頻繁掃過亞獸人落在外面的手背。
忽然被抓住——
晴炸了毛,扯出尾巴,接連後退兩米。
許霜辭漸漸安靜下來。
晴遠離他趴着,警惕豎起耳朵,隔會兒動一下。
火旺了一夜……
次日醒來,大貓不在了。
夢中的一切漸漸模糊,隻記得那噬人的無望感與孤寂感。還有……
許霜辭擡手。
指縫有兩根微硬的毛毛。
他撚起,對着洞口的光線細看。
下面白色,上面灰色。
是晴的尾巴毛。
他知道,大小該是剛好能握住,觸感是粗糙的。
許霜辭唇角揚起,輕輕一笑。
昨晚應該吓到他了吧。
*
洗漱完,又煎了些肉吃。
許霜辭喉結滾了滾,想喝熱水。
山洞外全是大片大片的森林,條件有限,要喝熱水隻能自己做鍋。
許霜辭在山洞的器具堆裡挑了挑,找出一個硬石頭做的打擊器。
依舊是山溪中,這裡處處散落着石頭。
許霜辭翻了半條溪溝,合适的不多。擔心做壞了,他多找了幾塊搬進山洞。
晴還在林中,老遠就就聽到山洞那邊傳來的砰砰聲。
他尾巴一甩,加快速度往回趕。
幾步上坡,看見亞獸人打磨石頭,他轉身放了獵物,回到山洞。
又要做什麼?
許霜辭擡頭見洞口擋住光線的大貓,他揚起笑:
“你回來了。”
晴目光晃過亞獸人的臉,從之前趴着的洞口進去,在火堆邊歇下。
“我在做鍋,但是還要幾天才好。”
“到時候就可以煮湯喝了。”
“不過好久沒嘗嘗鹹味兒了,我想要鹽……”
晴耳朵動了動。
亞獸人絮絮叨叨,聲音輕飄飄的擾得耳朵癢癢。晴有些不适地看着他的嘴巴。
好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