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實啥也想不起來了,借着失憶的由頭多打聽點信息對他來說也不是壞事。
醫生道:“頭部創傷确實有記憶缺失的可能,但是你的創口不太大......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再做個腦部檢查。”
池析亭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
一旁的傅甯也輕輕松松地就接受了池析亭失憶的事實,把醫生送走後就一屁股在池析亭的病床旁坐了下來,盯着池析亭看了半響後道:“你也不記得我了?”
池析亭點頭。
傅甯抿了抿唇,“那你都記得些什麼?”
記憶缺失能缺失到連他都忘了?
“記得我叫池析亭。”
“其他的呢?”
“無。”
“......”
傅甯沉默幾秒,歎了口氣,開始給池析亭“科普”他的平生。
他倆是發小,關系很好,“池析亭”現在還在念大學,專業是市場營銷,已經開始大四實習了,今年六月份就可以卷鋪蓋離開大學,正式踏上當代社畜的道路。
而傅甯就讀于藝術院校,也已經開始跑劇組試戲了。
“實習公司還是你爸幫你找的,聽說蠻不錯的,隔壁大學的那個很牛的,霍,霍啥來着......”傅甯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回憶起來了,“對,霍宥深,他好像也投了簡曆,應該是錄用了吧。”
霍宥深?
池析亭眸光一滞,下一瞬,那些塵封的記憶也潮水般地湧了進來,連帶着額角的傷口再次刺痛了起來。
他應該是穿書了。
穿的是他因為長時間加班導緻作息紊亂,失眠之下随意翻開的一本小說。
那是一本大男主職場升級爽文,講述的是男主霍宥深依靠自己的能力和敏銳的商業嗅覺,在職場中叱咤風雲,從一名小實習生爬到總經理,最後自立門戶,成立霍氏,一步步爬上商界巅峰的故事。
而池析亭就穿成了男主攀至頂峰的過程中,一個出場時間不過五分鐘的小炮灰,台詞不超過十句的背景闆。
按理來說當個炮灰也沒什麼不好的,隻是......
他怎麼重來一世還特麼的要打工啊?
他看别人穿書不是穿成大少爺就是富二代的,怎麼輪到他穿書穿的還是一隻社畜嗎喽?
上輩子打工的悲慘經曆倏然鑽進了池析亭的大腦。
007,996,24小時随時待命。
實習的時候錢少事多,一個人幹無數雜活,頂着實習生的名頭幹的是打雜的活,永遠沒有固定工位,哪個部門缺人就被派去哪個部門頂人頭,好不容易熬到了轉正,面對的又是日報周報月報,周考核月考核季考核,無限大的業績壓力和各種稀奇古怪的甲方,還要抽時間帶新人。
實習生,正式員工,組長,部門總監,再到區域總監。
看起來一帆風順,但是背後卻是無數次的能力的更新洗牌,職位上升了不止是代表工資和福利上升,還代表了工作内容的再一次疊加,小員工會的你要會,小員工不會的你也要會。
在黑心資本家的壓榨下,池析亭終于從牛馬變成了一個較為成功的牛馬,從廉價勞動力的代名詞變成了一個較為廉價的勞動力的代名詞。
卷字當頭,池析亭不隻需要養活自己,還有一大家子人要養,父親的負債,弟妹的學費,各種壓力逼迫下,池析亭隻能忍辱負重,沒日沒夜的加班,眼睛一睜就是工作,眼睛一閉也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歸西了。
長期的高負荷工作下,池析亭終究還是沒撐過去。
池析亭垂了下眼,一股子酸澀湧了上來。
所以拼命上班的意義是什麼呢?
精神和身體狀況都變得貧瘠,但是物質上好像也毫不寬裕。
可以說是兩敗俱傷......
見池析亭突然不說話了,傅甯也噤了聲,擡眼打量了池析亭幾眼。
池析亭安安靜靜地坐在病床上,本就白皙的皮膚因為卧病更蒼白了幾分,半垂着眼,眼皮薄薄的一片,眼睫微垂着,濕漉漉的,劃出一段漂亮柔和的弧線,看起來憔悴又可憐。
傅甯的目光在周邊遊移了一圈,挑了個蘋果開始削,關心道:“你也是,怎麼這麼不小心,還能從樓梯上摔下來。”
“對了,等會兒記得給你爸媽回個電話,你手機關機了吧,他們打不通你的電話就打我這來了。”傅甯艱難地把蘋果削完,伸手遞給池析亭,“喏,吃了這個蘋果,以後都平平安安的。”
池析亭回神,擡眼和傅甯撞上視線,又垂眸看向傅甯手裡的蘋果。
傅甯應該不太會削蘋果,整個蘋果都坑坑窪窪的,但是還是仔仔細細地把每一塊皮都去幹淨了。
平平安安的。
是呀。
以前公司有個新人心血來潮問過他,人生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呢。
他當時随口回了一句,人生的目的就是活着和享樂。
結果上輩子别說享樂了,他連活着都沒有實現。
這輩子......
去他媽的996,007,卷是不可能卷一點的,他隻想老老實實地當個職場混子,然後用心地重新活一遍。
至于那個實習。
池析亭向傅甯輕聲道了聲謝,而後才接過傅甯手裡的蘋果,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他對實習的刻闆印象隻有八個字。
月薪三千。
狗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