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機械三号廠相關規定,您需要上報該瑕疵零件的檢測信息,并配合中心AI進行調查。請保持系統接入狀态,我們将随時與您聯系。”
突如其來的中心AI切斷了通訊,徒留樂桓甯一人依舊堅守在寂靜的崗位上。
瑞爾先生在工作中也會遇到這樣的難題嗎?
想必不會吧,如果是頻發事件,瑞爾先生一定會事先說明,保住他這份看似沒用,但又必不可少的工作。
那就是說,樂桓甯在短短一天的委托期内,中了個絕世大獎?
果然,高額的報酬是需要倒黴的運氣來彌補的。
轉動不息的傳送帶在瑕疵零件出現後被迫停止了工作,奮鬥在生産第一線的機器人們轉過身,冷漠地注視着今天新來的這位“闖禍精”。
闖禍精假裝自己是工廠裡的承重柱,昂首挺胸地戳在安靜的傳送帶邊。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AI設定的程序出現了阻礙,所有應該在工作期間完成的任務被樂桓甯驚天動地的運氣卡出了BUG,這些機器人暫時處理不了,隻能默默地恢複“待機狀态”。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過去了,死寂的中心AI終于出聲,打破了他坐立不安的狀态。
“質量調查已完成,員工陸成因老化零件未及時更換,造成工作失誤,根據三号廠員工守則,我們将對其進行回收處理。”
中心AI平鋪直叙的聲音像一把遲鈍的冰錐,一點點鑿開了樂桓甯敞開的大腦中樞。
這就要回收處理了嗎?
他轉過頭,環視着整間工廠,内部系統通過他的動作,貼心地定位了那名受到處分的員工。
那是一個看起來比瑞爾先生更加貧窮的機器人,沒有體面的西裝,也沒有自由活動的機械手指,老舊的身軀上還套着一件破洞的牛仔。
他不哭也不鬧,AI的理智在這一刻代替了他所扮演的角色,他被三号廠趕來的安保機器人架住身軀,像個遭遇逮捕的犯人一樣離開了自己的崗位。
這一趟回收的過程高效又安靜,偌大的機械三号廠沒有一個機器人發聲,他們平靜地接受了這一超越平凡的現實,随後繼續回到自己的工作中。
過去的人類是否也想讓自己的同類像AI一樣冷漠地前進呢?
樂桓甯想到那個地獄般内卷的時代,苦笑一聲,繼續瞪大雙眼,盯住了再一次運行起來的傳送帶。
有了上一位老兄慘遭處分的前提,樂桓甯接下來的工作格外認真。
即使他隻要站在那兒動動眼,也動得小心翼翼,情真意切,深刻體會着這份工作背後的辛酸。
仿生人的眼睛和AI機器人是不同的,他們作為被時代抛棄的産物,眼睛的大小、形狀都與人類無異,但虹膜的顔色卻更加鮮豔,上面實時閃動着飛躍的信息流。
而樂桓甯的這具身體,則擁有一對碧如波濤的雙眼。
他在盯着那些零件的同時,機械三号廠的内部系統會與大腦中樞産生交互,瞳孔就是仿生人的視覺處理器,處理器自動掃描零件信息,中心AI快速給予反應。
但機器人的視覺處理器往往更加多樣,他們不局限于瑞爾先生和阿爾法那樣的“大眼燈”,可以将處理器設置為長條形,或者幹脆一點,與聽覺處理器合并,以減少零件占比,從而降低成本。
但這樣一來,又與他們刻意模仿的人類漸行漸遠了。
隻有體面的機器人才像人,而最像人的那個,則遭到了世界的遺棄。
也許“行散而神不散”也能成為AI的生存準則吧?
下午六點整,機械三号廠迎來了機器人們的下班時間。樂桓甯終于可以切斷腦内的檢測系統,用仿生人不具有的疲憊感離開了廠區。
臨走前,他又回頭看了眼這個充滿蒸汽感的機械工廠,直到鋼鐵大門關閉,那條來時的光明大道淹沒在看不見的黑暗裡,被中心AI吞入了腹中。
樂桓甯根據瑞爾先生發來的定位,走向了中城區的一家電影院。
AI對電影的鑒賞水平還停留在舊人類時代,或者說,“鑒賞”與“評價”都屬于感知行為,而它們恰好缺乏感知,最終為電影這類藝術作品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AI看電影,就像樂桓甯學畫畫一樣,純屬一竅不通。
但他這麼積極地來找雇主,不是為了陶冶情操,而是為了最後那點可憐的尾款。
瑞爾先生的約會對象已經回家了,為了表達如同人類一般的熱愛,瑞爾先生貼心地将對方送到了樓下。
樂桓甯見到雇主以後,二話不說,直接切入正題:
“瑞爾先生,您今日的委托已完成,請按照約定結清尾款,謝謝。”
AI最講究自己的信用,樂桓甯聽到了系統錢包嘩啦啦的流水聲,他終于長出口氣,憋出了自己筋疲力竭下的最後一個笑容。
“感謝您的惠顧,期待您再次光臨萬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