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好像迷路了。”
樂桓甯:“……”
迷路還能這麼開心,他是打算曝屍荒野還是咋的?
樂桓甯與阿爾法的通訊始終未斷,此時他敲了敲耳廓,通訊另一邊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回聲。
阿爾法好像睡着了,腳下的輪子咕噜噜一轉,帶着他在萬事屋的地上翻了個大跟頭。
樂桓甯差點被垃圾桶叮鈴咣啷的磕碰聲送走,他微微向後一仰,嫌棄道:
“阿爾法,彙報坐标。”
阿爾法迷迷糊糊中報出了一串亂碼,阿努比斯好奇地看着他,笑道:“沒想到那小機器人還有這種功能。”
樂桓甯鼻子噴出一口氣,重複道:“阿爾法,彙報坐标!”
阿爾法一個激靈,瞬間将坐标同步到樂桓甯眼前。
“OK,接下來,我們直接定位城區就可以了,讓我看看啊。”
樂桓甯跟自己的中樞系統鬥智鬥勇了大半天,總算規劃出一條合理的路線。
“我們現在距離下城區城牆一共有,呃……三十公裡?我們走了這麼遠?這不科學!”
樂桓甯驚恐地看向身後那條通道,又看了看阿努比斯,反問道:“我們走了三十公裡?”
阿努比斯點了點頭,推測道:“也許是因為下坡路省力,我們走得快,又或者我們被水流沖太遠了,沒發現?”
誰被水流沖太遠了,我看你才是腦子進水了呢!
但現在木已成舟,都到這地步了,除了往回走,似乎也沒有别的選擇。
樂桓甯繼續背着他的小背包,和阿努比斯走在曠遠無垠的荒漠上,開始了自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的回家之旅。
荒漠很冷,沒有了建築的遮擋,過往寒風無孔不入地摧殘着兩個如同沙礫般弱小的身軀。
樂桓甯頭身上的水已經幹了,銀白色的頭發擰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團糾結的水草。他失去了作為萬事屋老闆的翩翩風度,卻收獲了阿努比斯的另眼相看——
這位警官的視線始終在他頭頂上徘徊,仿佛樂桓甯腦袋後面長了一根逗貓草,時不時就會吸引他的目光。
好看,确實好看,掉進水裡也好看,就是不知道這副好看的皮囊下面到底藏着一顆怎樣的野心。
樂桓甯感受到不懷好意的目光,突然一個哆嗦,冷冷地回頭看去。
“警官先生,你不怕我告你性騷擾嗎?”
阿努比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直白地說:“行啊,你告,告完我就把這案子撤了,這就叫濫用職權。”
樂桓甯:“……”
他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樂桓甯嫌棄地将他從頭盯到腳,阿努比斯就站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任他品評。
“警官先生,你對别人也這麼蠻橫嗎?這麼久都沒有收到投訴,是不是有什麼後台啊?”
阿努比斯知道這是樂桓甯放下戒心的表現,毒舌總比僞裝強,他想了想,認真地回答道:
“我也希望有後台啊,這樣我就不用待在中城區累死累活地上班了,你看上城區那幫人,從來不辦案,到點就走人,多麼幸福的生活。”
回家的這一路着實無聊,反正大家都已經共患難了,再多打會兒嘴仗也沒什麼關系。
“警官先生,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們這次的發現嗎,說不定你要的上城區生活已經近在咫尺了。”
阿努比斯一直走在樂桓甯身邊,兩個人踩在細軟的沙子上,頭頂是天,腳下是地,他們從來沒有離天地這麼近過,近到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晦暗的蒼穹。
“不告訴他們,是因為我覺得沒必要。AI發展到今天,已經很難再進一步了,我想,我們大概是地球曆史上最差勁的一任統治者——人造的統治者,也許再過幾年,随便出現一個病毒,大家都得完蛋。”
真是一個美好純真的願望呢。
“人類不也是這麼滅絕的嗎?所有的生物都逃不過疫病的制裁,無論真實或虛拟的病毒,都是天災之下最強的殺手。”
阿努比斯轉過頭,認真注視着樂桓甯的雙眼,微微一笑,總結道:“既然所有人是在夢境中誕生的,那我們理應也在夢境中死去,每個AI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然後……”
樂桓甯微微一怔,似乎心有所感,靜靜地看着他。
“然後,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①
忽然,一陣風平地而起,越過千萬裡浩瀚的黃沙,悄悄掀起了樂桓甯藏在領口間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