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亂的起因,與他們想成人的理由是一樣的。”
一部分AI提倡恢複舊制,采用和人類社會完全相同的管理制度。他們認為,既然要學人,那就得和人一模一樣。人類能在世界上久居霸主之位,說明他們的制度可圈可點,既然如此,何不套用這種現成的模式?
但另一部分則認為人類的滅亡就是源于這種落後的社會制度——世界在變,人類也在變,他們尚且懂得不斷探索,推陳出新,難道AI就要止步不前,無論精華糟粕全都盡數吸收?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們太想變成人了,隻有人才能改變世界,他們也想分享舊日的榮光。
樂桓甯:“保守派與革新派之間的戰争,無論哪個時代,哪個國家,都曾經曆過,連AI的世界也不能免俗。”
“AI的世界原本沒有暴力沖突這個概念,直到有一次,一個AI拿起了人類留下的武器,對準了另一個AI的中樞。”
于是戰争打響了,保守派與革新派之間展開了一場不分你我的較量。
這個“不分你我”是單純字面上的含義,所有仿生人都長得一模一樣,他們既要與外敵相争,又要提防冷不丁竄出來的明槍暗箭,很快,AI就在這種沖突下損毀了三分之一。
樂桓甯沉吟片刻,低聲道:“三分之一是很大的數字,如果曆史上當真發生過這種變故,不可能瞞到現在。”
瑞德爾爵士冷笑一聲,不疾不徐地說道:“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中心AI‘精挑細選’後向你傳輸的數據,那些真正需要保守的秘密,根本不在這些數據之列。”
樂桓甯:“……”
雖然他不是AI,但的确有很多東西是從中樞那兒得來的。
比方說,世界的發展、人類的滅亡,所有知識、文化,都像義務教育的課本那樣強行進入他的中樞。
省去了寒窗苦讀的時間,他變成了一個單純的數據接收器。
樂桓甯轉頭看向阿努比斯:“你也不知道?”
阿努比斯苦笑一聲,平靜地搖了搖頭:“我隻是一名警察,還沒有這樣的資格。”
的确,這是需要資格才能得到的消息。
“三分之一,對人類來說,基本算是要滅亡了,但AI不同,他們的誕生比人類容易得多。”
可是這次事件無疑為中心AI敲響了警鐘——長相相同的人勢必不能在這個世界上長久共存,必須将它們全部銷毀。
樂桓甯:“可這隻是長相相同的問題罷了,将仿生人改進一下,改成完全不同的個體不行嗎?”
“的确,很多AI也是這麼認為的,他們将瑞德爾家曾經的提議擺上台面,仿佛一夜之間,所有人都開竅了,他們不再拘泥于單一的審美,退而求其次,接受了不同樣貌、不同人種的設定。”
其實當初廢棄仿生人的其中一條理由是真實的——仿生人造價高昂,如果他們将現階段所有仿生人全部廢棄,那麼僅剩的資源已經不足以支撐第二輪生産。
“有些決定,做了就不能後悔,所有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于是在仿生人廢棄案提出後,又遭到了大面積抵制。
而這一次,攻擊對象除了中心AI,還有瑞德爾家族。
“相比于同類的死亡,AI最在乎自己能否變成人類,這麼一想,我們和過去那些山精野魅相比,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别。”
這位瑞德爾爵士還挺有意思,連“山精野魅”這樣的詞都用上了。
“他們想成人,是因為人乃‘萬物之靈’,我們呢?隻是為了一個自不量力的執念罷了。”
瑞德爾家族深知其中的道理——此一時彼一時,AI呼喊的浪潮就像過去那些順着風左右搖擺的“正義之士”,一團微弱的火苗就能卷起成片的烈焰,将牆頭草們燒出了睥睨蒼天之勢。
“瑞德爾家為什麼沒有堅持自己的意見,要不是他們,我們根本就不會打起來!”
“在正确的問題上固執己見不是應該的嗎?真理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别人說什麼你就聽什麼,為什麼不能有自己的主見呢?”
“你看,多可笑啊,他們将所有錯誤歸咎在一個提意見的人身上,從來不承認自己做過什麼。”
要不是瑞德爾家全程參與了仿生人的研究與開發,興許這口鍋就不會背得那麼徹底。
“可是我們又能怎麼辦呢?做出決定的就是這些口誅筆伐的AI,遇到對自己有利的事就趨之若鹜,做錯了就拼命推脫,如果人類當初也是因此滅亡的,那我隻能說,他們死得不冤。”
瑞德爾爵士對人類的怨氣很大啊。
樂桓甯:“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禮法教義才是後天的約束,越崇高的品德越難實現,人類一直都在朝這個方向努力。”
“但是他們直到滅絕也沒有成功。”
“你說得對,因為他們是生物,是活着的。隻要活着,就必須與自然,與其他人做鬥争,你可以說他們冷血,說他們自私,但放眼自然,所有為了活下去而拼搏的生物都是自私的。”
樂桓甯身體前傾,鄭重地注視着瑞德爾爵士:
“但AI不是這樣,AI的存在并不需要争奪資源,大家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明明可以構建更加和諧的社會,為什麼偏偏選擇一條不适合自己的路呢?”
樂桓甯不是AI,連同說話的态度也脫離了AI的範疇。瑞德爾爵士看了他一眼,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