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比斯說到做到,他将仿生人全部堵在了這一層,将近四十個目标出現在他的後台中。樂桓甯對接了其中一個後台,果斷将指令輸入進去。
阿努比斯仿佛知道他在幹什麼,他遮住樂桓甯的雙眼,低聲道:“寶貝兒,我不想讓你陪我死在這兒。”
“來都來了,你覺得我還出得去嗎?”
他本來就是陪阿努比斯一起送死的。
樂桓甯一把甩開他的手,繼續無止境地對接仿生人的後台,将終止指令一個一個地輸進去。
“寶貝兒,你這麼說真令我感動,不過這座塔馬上就塌了。”
怪物的撞擊聲還在繼續,巨大的石塊如雨點般向下墜落。阿努比斯抱着樂桓甯向右一滾,躲進了巨石與牆壁之間的夾角。
塔會塌,但仿生人不會死,隻要他們還能動,就會繼續襲擊這兩名外來的入侵者。樂桓甯植入指令的速度飛快,一個又一個的後台從他指尖劃過,他要阻止這場鬧劇,他要讓惡鬼回到地獄中,永遠不要重現于世。
就在這時,腳下的石塊一陣松動,樂桓甯悚然一驚,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人已經跟着阿努比斯跌了下去。
這座塔終究是塌了,天崩地裂的瞬間,樂桓甯緊緊地抱住阿努比斯,他們猶如風中飄零的樹葉,身不由己地跌下枝頭,撞擊聲與轟鳴聲交織在一起,最終化作中樞宕機時的一線雜音。
怪物的血鋪灑在仿生人身下,緩緩滲進了冰涼的沙漠中,幾根長腿猶在兀自掙紮。世界重新化為一片寂靜,樂桓甯躺在阿努比斯懷裡,頭發已經被血液浸透了,他睜開眼,聽到了微風穿過曠野時的低吟。
“你還活着嗎?”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他就像困在廢墟中的鳥雀,逃不出這座囚籠,也逃不出命運再次對他的捉弄。
“你還活着嗎?”
樂桓甯不厭其煩地問着,他知道阿努比斯就在身後,但他不敢回頭,甚至不敢握住他搭在身上的手。
仿生人身上的血差不多要流盡了,這血就像植入身體的電路,為各部位傳輸信号——每一個器官,每一個組織都聽從中樞的調令,而血液代替了神經,将調令以電信号的形式傳遞下去。
他自窄門中出現傷口以來,信号的傳輸率已經降到了80%,現在終于走到了盡頭。
也許不是盡頭,他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追上阿努比斯的腳步。
也不知道阿努比斯會不會在等他,應該不會吧,他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阿努比斯已經成為了湮滅的數據,那他呢?他是什麼?
是數據,還是靈魂?是AI,還是……人?
死到臨頭了,樂桓甯居然還有閑心思考這種問題。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緩緩掙脫阿努比斯的懷抱。
他說的是假的,他不想讓阿努比斯死。
死神是沒有資格離開這個世界的,他應該永生永世地活下去,見證每一條生命的枯萎與凋亡。
“你這個僞神。”
樂桓甯輕笑一聲,緩緩地垂下眼——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埋在廢墟裡的熟人。
是那個始終沉睡在床上,到頭來也沒有醒過一次的仿生人。
仿生人被一塊石闆壓在下面,胳膊腿居然還是完好的,沒有傷口,也沒有流血。他依舊閉着眼,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高塔的坍塌與他無關,世界的陷落也無法侵擾他的夢境,他成為了一個奇迹,一個瑞德爾家族創造出來的,史無前例的奇迹。
樂桓甯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爬到那名仿生人身邊。
“謝謝,太謝謝了,老天爺,我再也不說你偏心了!”
樂桓甯迅速打開後台,對接了阿努比斯的中樞。
中樞内,一小段微弱的數據懸于其中,像山林裡淌過的水流,浸沒了石塊,也孕育着自然界中的大小萬物。
這是他僅存的意識,也是最後一絲生還的希望。就像當時的露希爾那樣,他心懷不甘,遊蕩在黑暗的中樞内,拼命沖擊着這座堅固的牢籠。
樂桓甯沒有在他的身上建立臨時通路,他打開了第二個後台,對接那名仿生人的中樞,在兩者之間搭建了一座堅固的橋梁。
這是一次挑戰,也是對彼此信任的衡量。
樂桓甯不知道阿努比斯願不願意走出現在的困境,他無法和對方溝通,但他希望對方能無條件地相信自己,就像他坐在塔頂,相信着阿努比斯那樣。
此時的阿努比斯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
他淹沒在黑暗中,面對着眼前的牢籠——牢籠上着鎖,他知道鑰匙在哪兒,可他拿不到,他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困住了,總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他:
他要出去,他要找一個人,他不能留在這兒,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不能待在這個見鬼的中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