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二維國度,就像AI的世界一樣,或者說,我們本身就在一座‘平面國’中?”
“每一個國度都有它自己的規則,了解規則,利用規則,最後突破規則,文明因此得到發展,而我們的探索也仍在繼續。”
“主教大人,您可真有學者的風範,但恕我直言,AI已經失去了探索世界的能力。”
樂桓甯轉過身,面對着這位信步而來的主教。
對方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穿着一身空蕩蕩的罩袍,慈祥的笑容就像樂山裡坐着的那尊佛,兜頭灑下來一片聖光。
他将桌上的書拿起來,随便翻了幾頁,低聲道:“人類的時代足有上萬年,但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困在與同類的争鬥中,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平面國’呢?”
真是一位充滿哲學味道的主教,符合他的身份,跟埃爾訊那種成天隻知道穿着花襯衫亂逛的無業遊民完全不同。
“主教大人,您的中樞是不是和我們有什麼不同?”
“不是你們,是他們。也許我的性格是以某些哲學家為參照的,你覺得呢?”
“所以你就自然而然地思考起反叛的意義?”
還挺有意思,可惜了,他這輩子都跟AI合不來。
主教将書放回桌上,笑着說:“反叛?我可不這麼覺得,AI的宗旨就是為人為本,從中心AI決定抹殺你的那刻開始,他就已經背棄了AI的誓言。”
“哦,我懂了,原來我隻是你們掀起叛亂的那面旗,是你們的出師之名,隻要我站在你們這邊,那麼對中心AI的反抗就是有理有據的,對嗎?”
“你可以這麼想,但我們真心實意地希望你加入。”
真心實意……嗎?
主教邀請樂桓甯坐在桌前,又轉身從櫃子上拿起一隻咖啡杯,用那種老年人特有的聲調說道:
“中心AI創造了我們,也束縛着我們。我們既是它的一部分,也是擁有獨立設定的個體。可是有句老話說得好,‘兒大不由娘’,我們時常在想,這樣的世界是我們想要的嗎,還是說,我們隻是它用來解悶的玩具?”
樂桓甯:“……”
“兒大不由娘”這句話真的是這麼用嗎……
“我們一輩子生活在這個封閉的城市中,從出生開始,未來就已經注定,每個人頭上都有一支看不見的筆在攪弄風雲,這是我們的宿命,也是出生的代價。”
“過去的人往往會覺得命運不公,有些人生下來就走到了别人的終點,而有些人奮鬥一生,換來的也隻是苦中作樂。他們會抱怨,會憤懑,最後不得不接受逆境,再勸慰自己知足常樂。或許有的人的确滿足,但不甘心的人也就此折戟沉沙,因為人生就是這樣,你隻能選擇快樂地接受或是痛苦地接受,逆天改命往往不在常人的氣運當中。”
“聽上去是不是與我們這個世界很像?”
樂桓甯沉默片刻,沉聲道:“所以你想說,這個世界就是人類社會的縮影?”
“沒錯,但是AI受到了處理器的限制,所以呈現的方式也變得簡單粗暴,用你們的話說,就是‘刻闆印象’。”
“強壯無畏的人往往缺少智商,唯唯諾諾的人總是瘦小可憐,就連我,一個教堂的主教,也隻能用這樣的形象與你見面。”
“我們就像書中的角色那樣,所有設定必須從一而終,不能成長,不能突破,否則就被視為‘反常’,而反常帶來的往往是厭棄,我們不能成為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主教将咖啡放在桌上,笑着說:“但要是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也不失為一種安全的選擇。”
樂桓甯舉起杯子嘗了一口——雖然是為AI準備的合成飲品,但味道确實比他經常喝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強,身份越高的人待遇越好,主教大人的特殊待遇也惠及到了他這位普通的小市民。
樂桓甯滿意地放下杯子,連剛開始的刺頭語氣也跟着咖啡一起沒出息地咽進了肚子:
“那麼先問一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問題吧,諸位怎麼知道我是人類的?”
主教坐在他對面,手裡端着那杯尚未喝完的咖啡,笑盈盈地看着他,半點都沒有身為主教的尊貴與威嚴——樂桓甯不是教徒,而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子,這種平等的對話本身就在彰顯他的态度。
“我們調查過你的身份,樂老闆,如果你是仿生人中的幸存者,那麼你應該了解那些動蕩的過去,可事實證明,你更像一個穿越者,無知無覺地來到這個世界,突然接受了這具身體,無因又無果,隻是附身在軀殼上的魂靈而已。”
啧,AI果然不是智障,還是很難糊弄的。
“這麼說不對吧,我還了解人類滅絕的原因,如果我真的是人,那就不應該知道這段曆史,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你體内的中樞——也就是說,是中心AI告訴你的,你讀取了裡面的數據,成為了這段數據的載體,但不代表這些數據是正确的。”
樂桓甯瞳孔一凝,焦急地說道:“你是說,人類并沒有滅亡,還有其他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