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異的是,衆人都沒有什麼意見。
“雖然我不知道這件事有什麼調查的必要,但你既然提了,就說明它很重要。”
菲麗小姐沉吟片刻,拍闆做出了決定。
“可以,你想怎麼查?或者說,你想知道什麼?”
樂桓甯一邊思考,一邊将自己的想法打在投影上。
“我想知道,那家餐廳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以及那些服務員的中樞裡究竟藏着什麼秘密。”
藏着什麼秘密?
菲麗小姐蹙起眉,她知道自己的母親在二号廠擔任主管,也知道服務用機器人都産自于此,但是兩者之間有什麼關系……
目标很明确,任務也不算難,菲麗小姐忽視了在場其他人的意見,點頭道:
“就這麼定了,等你恢複以後,我們立刻開始行動。”
然而樂桓甯小瞧了他長皮的過程。
上一次長皮是在他将死欲死的時候,樂桓甯宛如做了一場大夢,夢中想起的是他生而為人時候的往事,雖然痛苦,但更像是烙在身上的陳年舊疤,呼吸間隐隐刺痛着胸骨。
可清醒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人在恢複期間,傷口既痛又癢,想抓又不敢抓,隻能忍着這股難受勁,每天盼着身上的那條小口子快點好。
但要是人全身都布滿了小口子呢?
重度燒傷病人在醫院的待遇堪比國寶,不但要應對滲液潰爛的傷口,還要防止感染,就算痊愈,原來的皮膚上也會留下可怖的疤痕。可是這些問題在仿生人身上都不存在,他的痛苦隻有一個,那就是加速修複的這個過程。
地下室的夜還很長,所有同伴都已經休息了,隻有樂桓甯在石台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像一隻正在蛻殼的蟲子,小毯子從身上滑下來,掉在了守在旁邊的阿爾法頭上。
他實在太難受了,渾身上下就像有千百根針細細密密地從皮膚上刮過,一下下梳理着活躍的細胞。新生的細胞不斷分化,張開肉芽,長成了與人體越發相似的,脆弱的上皮組織。
阿爾法從休眠中突然驚醒,睜着他燈泡似的大眼睛,好奇地在樂桓甯身邊打轉。
突然,樂桓甯悶哼一聲,從石台上滾了下來。
“什麼情況!”
埃爾訊被響聲驚動,瞬間從地上坐起來,迷茫地看了眼周遭。
樂桓甯掙紮的聲音從石台背面傳來,埃爾訊趕緊走過去,看見他躺在一汪血泊裡。
“樂老闆!”
埃爾訊的叫聲吓醒了所有人,菲麗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突然意識到什麼。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樂老闆,樂老闆他……”
樂桓甯落在地上的刹那,尖銳的小石子劃破了他剛剛長好的皮膚,鮮紅的血液汩汩流下,在地上彙成一灘,眨眼間沒過了頭頂的銀發。
“這是什麼,我從來沒見過!”
明明沒見過,可埃爾訊就是覺得心慌。那些流動的,刺眼的紅色,就像噴發的岩漿一般,燙的他手指一縮,不敢去碰地上的樂桓甯。
“你别慌,這應該是仿生人體内的循環系統。”
瑞德爾爵士嘴上說着别慌,其實中樞裡已經顫成了一團——他記得,新皮換好以後,仿生人原有的循環系統就已經消失了,“仿生人”隻是和“機器人”材料不同的軀殼而已。再說了,從火場出來的時候,樂老闆還好好的,也沒見他搞出這麼大陣仗……
瑞德爾爵士動了動喉嚨,一隻手顫顫巍巍地碰向樂桓甯。
樂桓甯痛哼一聲,胸腔快速起伏,身下的血似乎流得更多了。
“這……這怎麼辦,樂老闆不會有危險吧!”
所有人将目光轉向了唯一的仿生人專家……可惜仿生人專家自己也一知半解,他焦躁地抓着頭發,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我家留下的資料中從沒有提到過這種情況。樂老闆,你别在那兒哼哼了,你倒是給我個準信啊,你到底怎麼了?”
果然,這個不靠譜的貨色根本給不出什麼有用的建議。菲麗小姐翻了個白眼,突然,她想起什麼事,再次打量起地上的樂桓甯。
“等等,你們有沒有覺得,他這樣,特别像一個……”
菲麗小姐的話音在此停頓,埃爾訊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焦急地追問道:“像一個什麼,您别大喘氣行嗎?”
“像一個……人。”
菲麗小姐的話恰到好處地引發了一連串沉默,唯獨地上的樂桓甯無知無覺,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一般,無助地打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