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漸漸行駛到目的地，樂桓甯打了個哈欠，總算從昏頭昏腦的狀态中醒來。

機械一号廠的大門向兩側張開，一面鋪滿了綠色光束的牆爬到了車頭上，繼而沿着車身一路向外蔓延。

光線所過之處，車輛外壁上響起了微弱的電流聲，檢測裝置啟動，鋒利的光束穿過車廂，沒入了上城區幹燥而冰冷的空氣中。

“請将瞳孔對準車内的屏幕，以便确認您的身份。”

阿努比斯轉頭看了眼樂桓甯，那意思不言而喻——我看你打算怎麼辦。

樂桓甯伸手沖他比了個“OK”，然後把臉貼在屏幕上，和裡面的攝像頭看了個對眼。

“驗證通過，祝您一路平安。”

這AI還怪有禮貌的。

自動駕駛系統重新啟動，運輸車再一次踏上征程，将寂靜的大門遠遠地甩在後面。

一号廠作為整個城市唯一的軍工廠，享有最高級别的防護工程。同時，為了保證廠區安全，90%的員工都是自動化機器，隻有10%的後勤和研發人員，長年累月地住在這兒，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份。

當然了，在這個記憶由數據決定的年代，身份可能也沒那麼重要，中心AI可以輕而易舉地讓他們消失，就像過去人類時代發生的重大事件一樣，除了有記載的那些，剩下的比鴻毛還輕，風一吹，就在時間的罅隙裡飛走了。

系統一路将車開到了物資中轉站，中途沒有停靠，樂桓甯隻能通過車窗略窺外面的世界——他們走過的這段路是全封閉的，不，準确來說，整個一号廠籠罩在倒扣的蛋殼中，所有儀器都沉睡在不見天日的黑暗裡，隻有車輛走過的地方微微亮起，照出了無數條密密麻麻的，鵝腸似的小路。

“防火防盜防自己人，恐怕連他們内部人員都未必認得清路吧？”

阿努比斯懶得搭腔，樂桓甯也不在乎，繼續在旁邊自娛自樂：

“麻煩了呀，我們手裡沒地圖，很容易被人甕中捉鼈的。”

阿努比斯依舊沒理他。

“算了，要實在不行，我們就打出去。”

阿努比斯總算施舍給他一個眼神：“誰來打？”

樂桓甯笑眯眯地看着他：“當然是你啊。”

阿努比斯轉過頭，懶洋洋地把自己貼在椅背上：“放心吧，到時候我一定會抛下你先跑的。”

中轉站是路盡頭一片單獨的空間，占地面積很大，更像一間特意空出來的小型倉庫。

系統将車開進倉庫以後，停在了四野通透的空地上。車載廣播再一次響起，平平闆闆的機械聲如同奓起的僵屍一樣，命令道：

“請車上所有人員及時下車，等候物資轉運。”

樂桓甯聽到命令，與阿努比斯對視一眼，打開車門，一步跳到了地上。

剛下車，他就發現這地方冷得可怕——機械一号廠不像外界那樣，與地面溫度保持齊平，為了讓這裡的所有儀器順利運轉，廠内的制冷技術一騎絕塵，到處都充斥着冷凝管散發出來的寒氣，凍得樂桓甯瑟瑟發抖。

“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樂桓甯哀嚎一聲，抱着自己的胳膊在地上跳起了踢踏舞。

阿努比斯看着他胡亂搗騰的腳，淡淡道：“我已經習慣了。”

媽生機器人就是好啊，這麼耐凍，要是放在過去，連買羽絨服的錢都省了，也不會被黑心廠家騙得團團轉……

樂桓甯及時打住自己的心思——想什麼呢，腦子裡長瘤子了吧。

他們倆在空曠的倉庫裡等了兩三分鐘，片刻後，倉庫另一邊的大門緩緩開啟，兩個工作機器人端着槍從裡面走出來，身後跟着兩輛小推車。

“嚯，真先進啊！”

小推車不需要人力輔助，自動跟在後面，像綴在機器人屁股上的蓬松大尾巴一樣，機器人去哪兒，他們就去哪兒，直到對方停在那輛靜止的運輸車前，瞳孔一掃，後車廂自動開啟，露出了車内的全貌。

原來所謂物資就是那10%的工作人員日常消耗的機械油，每天都需要專人為他們送來。

這麼大動幹戈的，他還以為是什麼高精尖技術材料呢。

“請二位稍事等待，我們将盡快完成轉運。”

機器人用毫無起伏的聲調說着客氣的話，聽得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樂桓甯點點頭，熱情地答道：“沒事，你們忙，你們忙，我倆随便轉轉。”

說是随便轉轉，樂桓甯沖阿努比斯使了個眼色，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那兩個機器人來時的通道。

通道很長，和他們方才經過的地方一樣，這裡也有很多分叉路。分叉路的另一頭沒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猶如擇人而食的巨獸，張大嘴，安靜地等待獵物上門。

那些機器人還在忙着搬貨，暫時顧不上這兩個到處亂闖的入侵者。樂桓甯輕輕拽了拽阿努比斯的袖子，低聲道：

“你覺得埃爾訊他們會從哪兒進來？”

阿努比斯不是巫師，不能預測别人的行動軌迹，他一把拍掉樂桓甯不安分的爪子，冷聲道：

“一号廠唯一方便入侵的地方在廠區背後，以他們老弱病殘的程度看，應該會選擇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