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兒，你要幹什麼，你别沖動！”

周行幾乎是撲在那座小山上的，他用手徒勞地扒着裡面的機器人，一個個陌生的面孔從他眼前劃過，像戲台上的臉譜，變化得太快，卻始終沒有一個認識的。

“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

周行不小心被機器人的腿絆了一下，咣一聲摔進了“人堆”裡，零件的碰撞聲響成一片，他和無數個未曾謀面的人混在一起，像他們，但又不像他們。

“不是，不是，沒有，都沒有！”

周行從“人堆”裡爬起來，憤怒地将不小心拽下來的一隻手扔了出去。他絕望極了，仿佛自己也變成了一堆垃圾，也許下一刻，他就會坐上傳送帶，被丢進熔爐中化成一灘鐵水。

“周行，你冷靜點，也許主教大人根本就不在這裡呢？”

瑞德爾爵士想拉他起來，可是周行根本就沒有起身的意思。他支着胳膊，任憑對方将他從小山中拖出來，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踉踉跄跄地坐在地上。

炙熱的熔爐完成一批鐵水的煉制，又開始了下一批。傳送帶重新啟動，一隻巨大的捕撈網從天而降，将小山鏟出了一塊凹陷。捕撈網移動到傳送帶上方，嘩啦一聲，“怪物”們飛速成型，像它們的前輩那樣，在火光中張牙舞爪地跳進熔爐。

“還好把你給拖出來了，再晚幾秒你就跟着他們一起進去了。”

瑞德爾爵士輕輕抹了把汗，反觀周行，依舊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傳送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知道，你看見這個有點受不了，不過誰能接受呢？不止是他們，還有我們，死了以後都會運到這兒來……”

融融的火光照亮了他們三個人的臉，也令人想起了那個刻骨銘心的夜晚——教堂的天很亮，像是将沉睡的太陽重新喚醒了似的，照耀在人的頭頂上，也燒進了人的心裡。

那一夜他拼盡全力地去救人，可他隻是被火光點燃的衆多螞蟻之一，弱小、無力，甚至有點可憐。

“與其急着去找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不如先想想當下，我們是來幹什麼的，我們要怎麼做，難道你還想制造更多遺憾嗎？”

熔爐一啟動，衆人這副鋼鐵之軀難免會受到波及，瑞德爾爵士體内的冷凝管已經開始尖叫了，他強忍着中樞的不适，繼續說道：

“哥們，我不是要給你做話療，你是個聰明人，比我聰明，你知道現在是個什麼處境，樂老闆和那位警官還沒有消息，露希爾小姐……我甚至不知道露希爾小姐在哪，現在我們恐怕是第一個知道這些秘密的人，我們不能停在這兒。”

菲麗原本沒有出聲，聽到這裡，她忍不住說道：“沒錯，現在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中心AI為什麼将回收站設在這裡，他要用這些鐵水做什麼？我們看到的應該隻是冰山一角，現在當務之急是先與他們會合……”

菲麗的話卡在一半，通道深處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有點像人走路時與地面摩擦出來的聲響，又沒有那麼連貫。那人似乎受傷了，腳步踉跄，動作拖沓，偶爾冒出幾聲雜音，像是零件之間彼此摩擦。

露希爾和埃爾訊雖然不知所蹤，但他們是兩個人，應該不會單獨行動，至于樂老闆他們就更不可能了，仿生人就沒有這樣的器官。

那麼隻可能是……

菲麗與瑞德爾爵士對視一眼，立馬将周行拉起來，架着他躲在了傳送帶背後。

這一批怪物已經全部跳進了熔爐，頭頂的火光漸漸黯淡下來，将他們完全籠罩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那人的腳步聲近了，一道颀長的身影穿過通道，來到了巨大的熔爐前。

“啧，怎麼走到這兒來了，真晦氣。”

那道身影挪到了傳送帶旁邊，緩緩地坐在地上，背靠半人高的傳送帶外壁，仰起頭，狠狠地出了口氣：

“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仿生人，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别說中心AI了，換我也想除掉他。”

躲在背後不遠處的菲麗小姐瞳孔一縮，震驚地看向瑞德爾爵士。

瑞德爾爵士明顯也開始着急了，他想動又不敢動，隻能對着光可鑒人的外壁幹瞪眼。

“仿生人，有意思，以後我也弄個仿生人的殼穿穿。”

這人講話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根本聽不出他對樂老闆做了些什麼。瑞德爾爵士已經做好了攻他個出其不意的準備，他的頭都已經探出去了，就在這時，那人又緩緩地翻了個身。

沒有得到衆人響應的瑞德爾爵士立馬把頭縮回去，并對菲麗小姐表示控訴。

菲麗小姐右手下壓，示意他不要沖動。對方似乎也受不了這裡的溫度，他不耐煩地敲着手指，指尖似乎還碰到了什麼東西，隔着衣服，傳來悶悶的響聲。

“一個人要怎麼擺脫中心AI的控制？‘覺醒’麼，聽着就可笑，還是愛情？”

他把自己給說樂了，指尖的敲擊停了下來：“要是這個仿生人真能跟了我，我還可以放他一碼，現在嘛……我已經沒興趣了。”

菲麗：“……”

她聽見了什麼？這是什麼得不到就要毀掉的經典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