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桓甯向前一步,擡起手——他的手尚未落到對方的發絲上,阿努比斯突然拉着他向前一拽,将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擁入懷中。
他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後的廢土,回到了那個由他掌控的世界。他頭一次對神明的降臨産生恐懼,那是他一輩子都觸碰不到的,生命的奇迹。
“你……還記得我嗎?”
說什麼傻話呢,這時候他還沒出生,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儀器給予他的幻覺。
“記得啊,你是死神先生,是我将你創造出來的。”
樂桓甯輕輕撫摸着他的脊背,驅趕着對方所有的恐懼與不安。阿努比斯閉上眼,神思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的腳步:
“對,是你将我創造出來的,是你給了我一切……”
忽然,阿努比斯的懷裡空了。
眼前的白光驟然消失,他又一次回到了黑暗的世界。阿努比斯宛如掉進了地獄,他痛苦地跪在地上,發出悲慘的哀嚎。
“期待與憧憬皆為鏡中花、水中月,逝去的回憶束縛着你的腳步,英勇的追溯締造了前行的動力。”
“你因何停留于此,不肯向前?”
“你想讓夢中的願景成真嗎?”
如果我也來到人類的世界,我是不是能和他一起,創造平凡、快樂的人生?
我不讓他悲傷,也不用他奔波,不令他為生活所迫,更不會帶着遺憾,倉促地離開這個世界。
我想早點認識他,想早點進入他的人生。
隐秘的憂思宛如怦然爆發的火山,熾熱的岩漿燒毀了中樞,也燒毀了他的一切神智。
朦胧中,他看到了另一個畫面,那是從狹小的屏幕中投射出來的,一張熟悉的,沾滿血迹的臉。
“我終于要死了嗎?”
對方聲音微弱,斷斷續續地傳入阿努比斯耳中。
他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看着面前的景象——那個前一秒還擁抱他的人,下一秒就躺在地上。蒼白的臉色映滿了霓虹燈五彩斑斓的光,唯獨頭上的血迹分外刺眼,瞬間将他推入了絕望的冰窟。
“死神先生……世界上有那麼多死神,我是不是應該換一種稱呼?”
“就叫你‘阿努比斯’,可以嗎?”
樂桓甯的手掙紮着伸向自己的手機——在那裡,他的死神先生沉默地跪在地上,虔誠地迎接生命的凋零。
他眼看樂桓甯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冰冷的指尖拖出了殘忍的血迹,他微笑着,帶着解脫與憧憬,緩緩靠近這場注定到來的死亡。
可最終,他沒能握住那染血的指尖。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别離、五陰盛……世間之苦何其繁多,若執着于此,一生都隻能在原地徘徊,做一隻看不到盡頭的蝼蟻。”
阿努比斯死死地盯着樂桓甯的屍體,胸口如波濤般起伏——他頭一次知道人類的呼吸竟如此沉重,重到壓抑着他的胸口,攥滿了他的五髒六腑。
“你是他的一切,他也是你的一切,你們注定無法割舍。前世的因果彙聚于此,化作洶湧的長河,你與他,便是這條河中相濡以沫的魚。與其讓這段珍貴的回憶随時間消亡,不如将它藏于天地,讓神明來見證屬于你們的奇迹。”
阿努比斯像一個任人擺布的玩偶,擡起頭,靜靜仰望着那隐于暗處的神明。
“你就是……這樣引别人上鈎的是嗎?”
他咬緊牙關,喉中幾乎要溢出血來。
“篡改代碼,銷毀記憶,讓他們進入不屬于自己的世界。你用這種方式控制他們,就可以完成自己的野心了是嗎!”
卑鄙的神明探出了疑惑的目光,随後發出張狂的嘲笑:
“你以為這是假的?你居然把自己的記憶當成我為你創造的世界?哈,原來這世上還有如此可憐之人,真真假假都分不清楚,怪不得會做出這麼多蠢事。”
記憶?這是他的記憶?
怎麼可能呢!他是AI,他經曆的一切都會變成數據存入中樞,他不可能有記不清楚的事。
這鼈孫居然敢诓他!
阿努比斯一把怒火燒成了實質,空間内的溫度直線上升,猶如病毒一般的程序接入儀器,開始了它攻城略地的讨伐。
他要将所有扭曲這段記憶的人全部處死。
就像真正的死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