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不斷下墜，腦子裡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他想到了很多，有過去，有現在，有對計劃的推演，他知道這不過是自己内心深處的恐懼在作祟，上一次也是這樣，威利深呼吸着，按住顫抖的手。

隻要心中留有對世界的留戀就不可能不對死亡恐懼，尤其是威利這樣，有人等待的人。

冷靜，你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威利這樣對自己說道，他很清楚，不論葉驚語他們是何種想法，自己終究是一個冒牌貨，洛娅他們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讓他的計劃順利發展至此，慶幸的同時胸口卻也不自覺脹痛。

他是被人為制造的存在，靈魂誕生于□□，□□卻來自于析亞學院的研究——虛假的神明之血，他是從威利的痛苦中誕生的，在認知到這一點後他就無法原諒自己，若是真正的威利可能會對他說無需在意，可經曆發生偏差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注定不一樣了。

他的記憶的真實的，情感是真實的，思考也是真實的，他不願成為被設定好的程序，成為被用之即棄的工具，哪怕是虛假的身軀，他的内心也依舊向往着自由，那是與原型相同的，源自于他的向往。

在記起一切的時候，威利就确認好了自己的身份，不是名為威利的個體，而是承接威利願望的存在，這意味着他放棄了真心實意所認為的愛人、親友和一切，隻為赴死而生。

威利恐懼，但絕不會退縮，因為他清楚，威利也是這樣，現在的他每每回想起年少時與洛娅他們的種種，心中都會不自覺升起喜悅，情感是不會騙人的，也正因如此，在知曉了析亞學院的所有打算後，威利就下定決心，哪怕是付出一切，他也要守護所珍視的人。

“來吧，一如五年前那樣。”

“「滿開」。”

精神之海外，從葉驚語他們身邊連綿到夢之空間之外，從海水的底部到被淤泥覆蓋的骸骨之上，風化作的手抹開過去某個男人的遺願，望不到盡頭的漆黑花海驟然盛開，在水與風中搖曳，地脈與海的聯系在「死亡」面前斷絕。

就連葉驚語他們身周的污染都減輕了幾分，葉驚語看着盛開在海水中的艾普特之血，遮蔽一切的死亡氣息彌漫開來，對于神明而言不足以讓其感到威脅而驚醒，就像是睡前的紅酒，反而起到了安撫的作用，同樣的，切斷了與地脈的聯系後這片空間與現實的距離變得暧昧起來。

“他這是想讓我們撤退嗎？”翟尋風不确定道。

“就像是五年前那樣，想要一個人解決。”陸憶編織着術式，他坐了下來：“我等他結束，還有東西沒問出來，要有契約精神。”

葉驚語笑了笑：“我贊同，我身上也有其他人的委托在。”

“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翟尋風并不反對，目前看來情況有所緩和，他也需要一些時間去準備外面的更壞的打算。

被束縛住動彈不得的狄韶看着面前的花海，淚水劃過臉頰：“威利......”

夢與現實遊離的魚人也為之駐足，他們殘存的記憶中這一場景再次鮮明，在此刻都收起了利爪與尖牙，靜靜地注視着這已然消失的不應存在的花，期待它所帶來的奇迹。

精神之海内，無數雪白的花泛着瑩白的光自威利的指尖盛開，在這本應隻有靈魂存在，不應有任何術式存在的靈魂之海，迎來了屬于祂的奇迹。

水流帶着花卷向遠方，從帶着粼粼光斑的海面向布滿陰影的海底，微弱的光連成一片，想要把陰影驅散幾分。

可是不夠，還不夠，這裡是神明的精神之海，以凡人之力抗衡本就是天方夜譚，更何況僅僅隻有他一人，渾身的瑪那都在沸騰，烙印在靈魂上具備「兼容」之力的瑪那消耗殆盡，藥物帶來的增幅也逐漸消失，與過去相比成倍燃燒生命力也無濟于事。

說到底這不過是他按照威利留下的能力所進行的拟态術式，與真正的「盛開出花」的能力相差甚遠。

“就差一點......”

威利不斷下沉，仰望天空，不知哪裡來的光同白花一起流動，就像是夜空的星河。

到此為止了嗎。

威利閉上眼睛。

“當然不會。”

一抹細微的溫熱觸上他的手心，在這冰冷的海水中格外明顯。

威利睜開眼，那是一朵白色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