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威脅。
玦的視線跟着荊榕落下,沙發的後面支起了一個簡易的衣架,他的白色鬥篷被洗得很幹淨,挂在上面。
而他身上蓋着很薄的一層醫用床單,床單之上還有一件黑色的裁決者外套。
玦的眼睛很慢地眨了一下。他看起來還是想問些什麼,但很快微不可查地皺起了眉頭。
626曾說過,比起身上的疼痛,精神力被打散後的幻痛是最痛苦的,那是非常人能忍之痛。
荊榕了解這種疼痛,他看着玦,問:“很疼麼?”
那雙藍眼睛仍然望着他,眼底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動,隻是目光開始渙散,床單裡的手也因為疼痛而劇烈攣縮。
他的呼吸也很穩定,細密的冷汗從蒼白的頰邊透出。
荊榕說:“你對疼痛的忍耐力很高,但是這樣對你的恢複沒有好處。”
他看着玦,略微思考了一下,接着轉過身,在翻開的行李箱裡尋找什麼。
玦的視線也跟着他。
那是一個他很熟悉的箱子,裁決者的裝備箱。
他曾和他們交手無數次,知道每一個裁決者的箱子裡都是什麼。精神力針,直接插入大腦,讓受刑者生不如死;幻痛注射劑,隻要一毫克,就足以讓一頭大象痛苦近癫狂;毒霧彈,暫時分離精神力,讓人變成行屍走肉。
這些東西,都是讓裁決者變得如同死神一樣的存在的原因。
荊榕打開箱子。
玦的指尖緊了緊,随後又放松下來。
那個箱子裡裝滿了一些很平常的東西,甚至有些複古了。
一把明顯是機械動力的槍,一些可可粉,瓶裝的藥劑材料,按顔色深淺整齊疊好的襯衣,一些書。
荊榕發現玦的視線落在那把槍上。
他簡單解釋了一下:“沒有子彈。”
這個世界的子彈都是精神造物,形狀和設計都不足以讓它們被填入這把槍裡。
荊榕把槍放好,回答得簡單明白:“我不會把它用在你身上。”
他似乎明白玦的意圖:“當然,我也不會把你囚禁起來,折辱你。請你放心。”
玦擡起眼,看見荊榕從行李中拿出一本厚厚的書籍,随後回到了沙發上。
那本書也十分古舊了,很少有書能達到這樣的厚度。
荊榕仍然和玦保持着距離,即便他的沙發就在床邊,他依然選擇了最遠的姿勢,正對着玦的方向。
“要是睡不着,我給你念書。”
精神力的毀傷帶來的劇烈疼痛,并不是藥物可以治療的,隻能依靠病人自己緩慢恢複。有的醫生會選擇不停地使用鎮定藥物,但是那對創傷治愈并沒有好處。
正确的治療方法是轉移注意力,等傷口慢慢愈合。
玦的清醒湛藍的眼底變得更加迷惘了。
一個裁決者。
不僅救了他,還要給他念書?
荊榕沒有注意他眼神的變化。
他拿來的是一本《古世界名詞大全》,上面記載着這個世界所有的奇異生物、地理與植物的詞條。
這本書是他在冰原地底的城市裡淘來的,相比于如今被奧爾克帝國統治的這個世界,裡面的故事屬于沒有人知曉的,兩三百年前的過去。
“人魚,被發現存在于施特金威爾斯冰川水下的高智慧物種,一百年進化出一種特殊的體表顔色,色卡無法展示,可被形容為接近金屬色的绛色,常隐匿在與藻類相伴的冰川海下,形成保護色。”
荊榕随手翻開索引,聲音平穩地念着,“當夜幕降臨,它們将融入冰川的顔色,因此有學者用這一片冰川為這種顔色命名,名叫施特金威爾斯。”
荊榕靠在沙發邊,垂眼念書。
他聲音很淡,很溫和,帶着某種奇異的舒緩效果,仿佛大雪輕輕拂過水畔,又好像他真的見過人魚,和那種古書裡命名的顔色,那極淡的聲音裡包含着某種柔和。
篝火燒起來了,可可和咖啡的香氣充滿了整個屋子,這一刻,連戰争的音訊都被屏蔽在這個哨所之外。
玦閉上眼。
因疼痛而痙攣的手指慢慢放松。
精神力帶來的切割般的疼痛,真的在如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