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沛似懂非懂地一點頭,雖然并不清楚所謂“契文”到底為何,心中卻陡然湧現出一種茫然不知所措、卻又很有幾分激動的心情。
原本聽蔺和講到學校的創立時,他已然覺得蔺一則十分了不起。
然而現在再一聽沈焉說,墟外人居然還建起了獨屬于自己的墟地,他便如當年第一次親眼目睹燕京長城之景,隻能為前人的智慧和毅力驚歎不已了。
他正走着神,不料這時又聽沈焉道:“不過話又說回來,最初的天光墟,其實更有可能,是由那些想要生活在墟外的五墟人建立的。”
周沛登時一愣:“想要生活在墟外的五墟人?”
他想了想,有些疑惑,“這些人不是去和學校合作了嗎?”
孰料沈焉卻是一搖頭,又瞥了蔺和一眼,方才解釋道:“怎麼說呢,你可以認為,并不是所有五墟人都把所謂的界限看得那麼分明,同樣,對這些人來說,墟内外到底是保持合作還是龃龉不合,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這部分五墟人适應了外面的生活,甚至可能在外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卻又對當時學校提出的‘墟内外合作’的理念沒什麼興趣。在這種前提下,他們大都會選擇自行離開,在别的城市自由發展,同時殺死虛物轉化成墟地,作為自己在時隙中的居所。這些人所擁有的零散墟地,或許就是天光墟的前身。”
周沛怔怔地聽着,在短暫的間隙裡,他忽然也分神去看了看蔺和,想知道後者對此作何态度。
不料這一眼過後,他卻發現蔺和也是一副專注聆聽且分外入神的模樣,就好像跟自己差不太多,對天光墟的源起并不怎麼了解,還十分好奇似的。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被沈焉接下來的話拉回了注意力。
“其實說得更準确點,天光墟也不能說是獨屬于墟外人的地盤。對于那些生活在外的五墟人來說,天光墟也同樣對他們開放——不過這些人大都有獨屬于自己的獨立墟地,沒什麼求助于天光墟的必要罷了。”
“可是……”
周沛很快想到了什麼,“如果天光墟最初是由墟内人建立的,那為什麼後來又成了墟外人的地盤呢?”
“這個嘛,我也不怎麼清楚了。”
沈焉聳了聳肩,“不過既然這些人并不在意所謂墟内和墟外的差别,墟外人的人數實際上又要比這些生活在墟外的五墟人多很多,到後來發展成由他們占主導的地方也不奇怪。”
說到這兒,他随口開了個玩笑,“說不定,是因為某位元老娶了墟外人當老婆,就開始為嶽家人謀福利了呢。”
周沛也跟着一笑,就在這時,蔺和卻突然插話進來。
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起,眼中卻有堪稱熱烈的光芒:“說了這麼多,你不如講講天光墟是怎麼運營的。南邊兒的墟外人可比燕京那邊松散多了,也一向沒什麼組織,我一直都很好奇,天光墟到底是怎麼運作起來的?”
沈焉便轉頭看他:“我這不是正要說嗎?”
“這個倒沒那麼麻煩,”他想了片刻,“你也應該清楚吧,對于這等體量的墟來說,要遷移它的墟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過,盡管整座墟地所在的位置很難改變,但可以對它設下多個進出的契陣。”
蔺和恍然道:“你是說,天光墟在沆市和穗城,還有一些别的城市,都設有進入的契陣?”
“對,”沈焉簡單說,“如果說大的位置的話,主要是在沆市、穗城和鹭嶼,這三個地方也都設有天光墟的辦事處。”
說着,他掃了眼旁邊滿臉茫然的周沛,幹脆向蔺和道:“你跟他解釋這個吧,”不待對方回應,他又随口感慨,“這還才中午,我怎麼感覺今天就跟說了平常三倍的話一樣?”
蔺和先是一愣,轉念想到對方剛在樓上跟周無虞交涉肯定沒少費嗓子,本來有點兒想笑,奈何想到另一個人,什麼好笑的心情也都沒了。
無奈之下,他隻得接過了科普的重任。
蔺和略一思忖,指尖在桌面輕輕敲了敲,便向周沛開口了。
“是這樣,對小型墟,比如我和沈焉的,一般隻能設下一個出入口。要想帶到别的地方,就得解開原先的契陣,把墟地遷移到新的位址重新綁定新的入口。”
他頓了頓,“但是對于體量大到一定程度的墟地,别說遷移,哪怕解綁原本的契陣這件事,就已經非常困難了。對這種大型墟地,往往不會改變它最初設下的那個契陣入口,而是在别的地方綁定新的中轉契陣,你可以理解成一座宅子有前門後門和偏門,每個門的位置各不相同,但都能從中進到宅子裡。”
周沛聽得專注,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那些面積更大的墟地,可以有多個入口是吧?不過,”他想了想,“要是這些契陣之間相隔千裡,也能和同一座墟地綁定嗎?”
“是這樣。”蔺和點點頭,忽又想起了什麼,同他笑說,“說起來,以前我們在學校裡還有個笑話,說要是需要集體出行,不如先派些人過去綁個新的契陣,其他人走墟地裡過去就行。畢竟從一扇門進去再從另一扇門裡出來,比坐飛機都要快多了。”
半開玩笑地說完,他又撿起先前的話頭,“沈焉剛才的意思,是說在沆市、穗城和鹭嶼這三個地方,都有跟咱們這兒類似的墟地入口,同時也有專人負責管理,設有專門的辦事處。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在辦事處登記在冊過後,就可以進入天光墟了吧?”
沈焉點點頭,又添了句:“天光墟還運營有一個獨立網站,平時僞裝成一個非營利組織的官網,實際上可以用賬戶名登入論壇,墟外人通常會從上面獲取跟時隙有關的信息。”
蔺和聞言,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在旁邊小聲嘀咕了句:“還用互聯網的……高科技啊。”
沈焉便打趣說:“怎麼,想偷師?”
“幹嘛,”蔺和讪讪地答,“我感慨一下都不行?”
周沛好像有些明白了:“蔺哥沒去過天光墟嗎?”
“是啊,”蔺和也不瞞着,轉頭就譴責起了在場的另一人,“你看這家夥,太不夠意思了,明明把天光墟的底兒都摸透了,還在我面前裝神秘,得罰酒三杯!”
說笑間,氣氛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沉悶,三人把午飯解決完,已經是下午将近一點了。
收拾餐盒的時候,蔺和忽然想到了什麼,問沈焉道:“你突然說起天光墟,不會是想讓周沛也去那邊登記一下吧?”
“差不多吧,”沈焉收拾好桌上的殘羹,跟着,他把探詢的目光落到周沛身上,“不過還得看你自己怎麼想的。你覺得呢?”
周沛有些赧然地點點頭:“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挺想去看看那個天光墟的。”
他左右看了看兩人,“要是以後想回沆市,就不用麻煩……蔺哥跟沈老闆了。”
“既然你也這麼想,”沈焉倒是幹脆利落,“那過幾天我有空了,就帶你去穗城這邊的辦事處吧。”
周沛剛露出點兒笑模樣來,卻又聽對方繼續說:“不過我要同你說的,其實也不止這一件事。”
他一愣,本來想起身給蔺和讓出條道,隻是見沈焉一副要說正經事的模樣,便又坐回了原位,點點頭示意自己正在聽着。
沈焉收斂起此前散漫的情容,面目上是罕見的正色,說:“之前我是不是說過,你掉進時隙,隻是出于偶然的原因?”
“現在我要為此道歉,那不是實話。”
他頓了頓,幹脆換了個更直白的說法,“或者這麼說吧,我當時是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