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深藏不露吧,可她之前的的确确被困在這裡了。
可若說她武功平平吧,為何方才擺脫迷陣的時候,自始至終都那麼從容淡定,分毫看不出一絲被困于此的窘迫?
若非二人一直呆在一處,路招搖都要忍不住去猜想,這人究竟是在裝柔弱呢,還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被人奪舍了?
想半天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路招搖幹脆搖搖頭,不再去思索這些讓人頭大的事。她向來過得放縱恣意,此刻好不容易重見天日,自是怎麼開心怎麼來。就算琴芷嫣真的有問題,屆時以自己的功力,也不足為懼。
想通了一切的她頓時覺得豁然開朗,袍袖一揮,穿林拂葉而去,不知不覺間就走在了前面。身後琴芷嫣走得略慢,路招搖蹙眉,正想回頭催促那白衣女子快些跟上來時,卻聽見身後突然冒出一聲詫異至極的驚呼。
“芷嫣姑娘,您居然出來了?”
回首望去,一個同樣穿着身千塵閣弟子服制的人從樹後探出身來,正一臉驚奇地看着她。
哦?倒是有點意思。
路招搖轉過身來,映入那弟子眼簾的赫然是琴芷嫣的那張清秀面孔。見那弟子一臉為難地要自己同他回去,路招搖勾起唇角,還未說出什麼,便見不遠處的芷嫣不知何時已然走上前來,冷靜道:“我不回去。”
“如今我已知曉我爹的真正死因,你們既然不肯信我,那便由我親自前去為父親報仇雪恨。”
話音雖平靜,卻不難聽出其間濃濃的冷意。那弟子聽了她的話,眉頭緊鎖,然而下一瞬看見并肩而立的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時,卻不由得慌了神,震驚道:“怎麼有兩個芷嫣姑娘?”
三人面面厮觑,靜立半晌後,路招搖率先反應過來,大搖大擺甩着袖子走上前去,一記手刀劈在那弟子的脖子上,将人給劈暈了。
琴芷嫣許久不曾見她使過這般暴力的手段,一時間陷入久遠的回憶之中,便沒來得及阻止,隻能眼睜睜看着那個倒黴弟子兩眼一翻,倒在地上。
回過神後有些無奈,趕緊上前查看他的狀況。
見她隻是上前一步探了探那弟子的脈象,并沒有自诩正義地指責她什麼,路招搖感到很滿意。她向來欣賞不多話又識時務的人,如今對于正巧兩種特質都符合的琴芷嫣,可謂滿意至極。一時半會兒對她的态度倒是真的親近了不少,揮揮手,心情極好地招呼對方繼續跟上。
下山的路上,二人難免得說點什麼話來緩解一下初識的尴尬,如今由厲塵瀾所統領的萬路門,自然是最合适的話題。可由于琴芷嫣的某些私心,二人之間的對話,還是無可避免地産生了一點分歧。
扪心自問,琴芷嫣是不想讓路招搖再重回萬路門的。且不說現在的萬路門由厲塵瀾牢牢把持着,倘若路招搖一聲不吭地回去,就算僥幸将其從門主之位上拉下來,短時間之内手下也是沒有什麼可用之兵的。
昔日那般高高在上恣意妄行的女魔頭,遇到這種情況,無異于一朝從雲端跌落在泥沼裡。她怎麼忍心看見對方再露出如前世那般的失落模樣?
更讓琴芷嫣深深抗拒的一點,則是在于厲塵瀾。前世她陪在女魔頭身邊,從頭到尾見證了他的癡心不悔,更是知曉,路招搖便是在與他朝夕相對的情形下一寸寸淪陷的,等自己發覺的時候,二人早已日久生情,路招搖更是心甘情願地放棄了至高無上的門主尊位,轉而做了他的門主夫人。
萬一這次回去再出現這種狀況,那麼自己,又該怎麼辦?
這一次,她還能如前世那般,眼睜睜看着路招搖離開自己,義無反顧地投向厲塵瀾懷抱麼?
答案是,不能。
琴芷嫣雖不願将自己變成一個口蜜腹劍、滿手血腥的卑劣之人,但若要她看着心愛之人與自己漸行漸遠,卻也是萬萬不能的。
于是,當路招搖向她詢問起而今萬路門的作風時,她回想了一番腦内記憶,沉吟一瞬,終究還是玩起了不甚光彩的文字遊戲。
“萬路門如今,差不多快要一統江湖了吧,如今的門主厲塵瀾,可謂風光正盛。”
什麼是風光正盛?
揚眉吐氣、小人得志是風光正盛;意氣風發、萬衆臣服是風光正盛;甚至,昔日卑微得如同蝼蟻的小人物在經曆一番奇遇後,氣勢凜然地淩駕于衆人之上,也是風光正盛。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在當初誤會還未解開時,對于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被厲塵瀾憑空奪去的現實,女魔頭心中究竟有多不甘。而如今,面對仇人過得風生水起,可她自己卻被冰封在素山迷陣數年,并于江湖中銷聲匿迹的這一慘烈對比,心高氣傲如路招搖,又怎會甘心,怎能服氣?
果然,在聽到那句被她刻意加重的“風光正盛”時,路招搖的表現可謂是咬牙切齒,緊接着又不死心地追問起如今萬路門中各位山主的狀況。
琴芷嫣不欲讓她難堪,便将自己所知的一一道來,同時也在心裡回想着前世的那些故人。比如暗羅衛長林子豫,又比如,東南西北四位山主……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逐漸與前世重合。
隻是這一次,有了她這個變數從中作梗,不知道女魔頭還會不會對厲塵瀾敞開心扉,心甘情願居于人下?
——不,就算有這個苗頭,她也要盡早掐斷。
好不容易盼來這一世,她絕對不容許路招搖再出分毫差錯。
倘若厲塵瀾的靠近,會讓她再次步入前世的悲劇,那麼這一次,琴芷嫣也隻能對他不客氣了。
失去路招搖的日子實在太過痛苦,她已經無法再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