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打個哈哈将這個話題輕輕揭過,突然間卻見琴芷嫣有些失望地移開了視線,後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又心事重重地歎出一口氣,同他說了很長一段話。
“竹季兄,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的身上藏了很多無法對旁人言及的秘密,為此曾不得已瞞了心上人很多事。但其實,你并不是不想對她言明你所經曆過的一切,隻是有些事,于你、于她,都太過難以啟齒,你瞞着她的那些事情,有時甚至連你自己都難以勸服,更遑論自始至終被你欺騙的對方?
你曾信誓旦旦地對她說過,等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對那些往事釋懷的時候,一定會從頭到尾同她說個分明。可某一日,你卻突然發現,你的愛人早在你毫無所覺之時便已察覺到了全部的真相,可奇怪的是,以她那直來直去且厭惡一切背叛與欺騙的性子,卻并未拿昔日你曾苦苦隐瞞的那些事來質問你,而是一反常态地對此緘口不言,仿佛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當時的竹季聽到這番話後眼珠一轉,很快便猜出來琴芷嫣話中的“你”指的便是她自己,心下不由感到奇怪,心說這琴小友年紀輕輕,哪來的那麼多秘密?
剛這樣腹诽着,下一瞬,便見琴芷嫣一臉急于尋求定心丸的模樣,繼續說道:“不瞞竹季兄,在我看來,你與我話中那位被欺騙的愛人性情相仿,想法思路更是大同小異,如今我來此,便是想要請教你,如果換作你是她的話,又待如何?”
“嗯?我?”
竹季何其機靈的一個人,怎會不明白她的弦外之音。恐怕琴芷嫣真正想問的,并不是他會如何做,而是——那位愛人的緘口不言,究竟是因為徹骨的失望,還是……風雨欲來?
對上琴芷嫣那個患得患失的眼神,竹季輕咳一聲,一時也忘了繼續深究這其中可深掘的八卦,趕緊眨眨眼,幹巴巴安慰道:“這個嘛,這就要看那位的性子了。你不是也說了,她性情坦率,眼裡容不得沙子麼,可既然她都已經探尋到了那些秘密,卻還是舍不得怨怪你,想來待你也是情深義重。至于怎麼破冰嘛,容我想想……啊,對了,我覺得吧,你若是挑個她心情好的時候與她開誠布公,言明一切,想必屆時,她定會放下芥蒂,理解你的苦衷的……”
時隔多日,琴芷嫣那時回複了什麼,竹季已然記不清了,但她當時那個充滿不安的眼神猶在眼前,記憶深刻到竹季過後偶爾想起這件事時,都不由為之感到棘手。
看吧,他就說吧,這些個小年輕,成日裡糾糾纏纏恨海情天的,究竟有什麼意思。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像他一樣多多賺銀子呢,要知道愛人有時候可能會離你而去,但錢财不會啊!
可這樣的說法,卻并未換得琴芷嫣的贊同。不僅如此,自己還在她的脅迫下,不得不剃了胡子。竹季真是想想都覺得自己虧大發了……
現下思緒回籠,竹季想了想,撓撓頭,将自己的猜測都說了出來:“不瞞你們說,這一點是我素日無事瞎琢磨出來的,并未得到驗證,不能擔保我的想法就是完全對的……”看了眼路招搖愈發難看的臉色,他又趕緊換了口風,說道,“但是吧,雖然不敢保證完全準确,至少,也有五分真實性了——路招搖,難道你先前就從沒發現,琴小友在我們這栖止地中,乃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客戶嗎?”
“是,那又如何?”
事實證明,“大客戶”這個形容其實都有點保守了,依她昔日所見,芷嫣賬上的數額,說是富可敵國都不為過。
竹季分析道:“這便是問題之所在了。在我看來,琴小友至今還未及桃李年華,小小年紀,怎會存在那般多的功德?那些多到數不清的銀錢,即便是聖人在世,日日誦經念佛普度衆生,也不見得能達到如她那般的高度。”
“所以,我猜測,要麼是栖止地的天元錢鏡出了差錯;要麼,就單單是她這個人有問題。”
“當然了,衆所周知,天元錢鏡是不會出問題的。那麼,答案就隻能是後者了。”
“或許,她琴芷嫣,并非此塵世中人。所以,才會在此等年紀便擁有那般高深的修為和豐富的閱曆,以及——”
“以及什麼?”
在路招搖與厲塵瀾緊緊盯過來的視線中,他緩緩吐出那個早已于心中盤桓已久的詞彙。
“與其近乎糾纏百來年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