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欣文心裡暗歎口氣,轉過身,循着記憶的方向,往曾經祭台的地方去。
北羌城從前十分熱鬧,每逢初一十五都會舉行祭天儀式,人人供上祭品,獻上香火,以保佑自己及家人平安喜樂、無災無難。
隻可惜,神終究不能眷顧凡人。
沒走幾步,他便到了祭天台。
台階之上長滿雜草,香爐鼎上苔藓附着,原先堅硬的銅鼎壁,如今像是一碰便會碎掉一般。
仔細想來,也有十一年了,他與侯姿甯都成婚了兩年,時間過得實在太快,他都快要忘了父母的長相了。
整整十一年,這十一年他沒為北羌做過什麼,也沒本事去做。
這些年,他努力讨好宮裡的人,努力取得武試成績,努力爬上車騎将軍的位置,原本他以為這是個好位置。
可世事無常,即便努力了又如何,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即便爬上高位,也随時能被人輕易奪去;即便擁有調兵遣将的能力,也還是被人壓了一頭。
這便是他急功近利的代價,娶了侯姿甯,斷了複仇的路。
說實話,他心有不甘,可那又如何?癰王隻手遮天,聖上不管不問,他本可以先殺了侯姿甯洩憤,豈料山匪屠城,賤婦一朝不死,還丢了記憶,在他眼前堂堂正正的做了好人。
他承認他心軟了,也對她動了情,還妄想這輩子若是報不了仇,與她平安度過餘生也罷。
隻是,他心裡的坎過不去,他忘不了,忘不了北羌被大火籠罩的模樣,忘不了北羌百姓的嘶喊掙紮,忘不了父母慈愛的笑。
他忘不了。
更不想忘。
若此生不能報仇雪恨,他路欣文便是白來世上一遭,白受父母養育之恩,白活一場,那跟懦夫有何區别?
不行,他不能忘,更不能貪圖與她享樂,他得報仇、得報仇!
若今生大仇得報,若那時候姿甯還如現在這般善良,他一定娶她為妻。
路欣文黑瞳渾濁,眼底滿是涼薄之意。
與此同時,吟心與車夫也帶着香紙姗姗趕來。
車夫氣喘籲籲說:“路将軍,您怎麼走得這般快?我跟那個伶人都快跟不上了,差點就走錯了。”
這裡雜草茂密,冒出頭的建築物唯有方才路過的北羌城門。
路欣文沒理他,隻是彎下腰,徒手拔起香爐鼎附近的草。
車夫見狀,忙從吟心手中奪過鐮刀,笑嘻嘻道:“路将軍,除草這種事兒讓我們來,您隻管給故人獻香便是。”
說着,他又轉過身,十分粗魯地搶過吟心手中的香紙燈油,眼巴巴遞到路欣文眼前。
路欣文看他一眼,接過香紙後,車夫便了悟地帶着吟心來到香爐鼎旁清理雜草。
片刻後,二人清理完,車夫領着吟心匆匆去到不遠處:“将軍,您好了叫我們,我們在附近等着聽您召喚。”
路欣文點頭,将佟苓自背上放下,讓她躺在堆滿雜草的台階上。
許是他動作過大,才将把人放下時,佟苓便醒了。
她打了個哈欠,掃視周圍,懶洋洋問:“這是哪?”
路欣文平靜道:“北羌城。”
“這是北羌城?”佟苓剛睡醒,所以下意識說,“完全不像被大火燒過。”
路欣文沒應她,隻是撿起香紙燈油一一燃起。
見他滿臉愁雲,佟苓也跟了上去,學着他的動作,在香爐鼎下磕起頭來。
路欣文看她一眼,沒再多說什麼話。
待香紙燃盡,路欣文雙手合十,磕過頭後,周圍忽然邪風四起。
他神經倏地緊繃,抓起佟苓手腕起身,警惕地看向四周。
佟苓不知所雲,茫然問他:“怎麼了?”
他沒說話,隻是用鷹隼一般的眼,死死盯着不遠處的雜草。
車夫二人也察覺到路欣文的舉動,小跑着趕過來,正要開口詢問時,被路欣文擡手打斷。
他神情嚴肅,對着草地發問:“何路英雄,竟然來了,還不敢見人嗎?”
說罷,雜草搖擺不定,窸窣聲頻起,一群黑衣人猛地從草地裡探出頭,齊齊舉刀朝他們殺來。
說時遲那時快,路欣文蓦然攬住她的腰肢,側身一躲,踢着左腳縱身躍到黑衣人身前,重重揮出一拳,打在那人眼眶處,眼疾手快奪過大刀。
他說:“抓緊了。”
佟苓來不及反應,她臉色蒼白,聞言緊緊摟住他的腰,不敢睜眼看。
路欣文左手揮刀,刀刀落下,嘶喊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