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官道兩側皆覆蓋着茂密的植被,參天大樹拔地而起,蟬鳴之聲聒噪惹人煩悶。
幸而青頂馬車的前轅頭上有延伸出來的一小塊頂,給駕車的白若松勉強遮了一下火辣的日光,不然白若松都懷疑自己會被曬暈過去。
她坐在前轅上,雙手舉着馬車缰繩,深深歎了口氣。
終究唐平的話還是一字不落地被白若松轉述給了雲瓊,他聽後立刻找了人商議。畢竟雲瓊到底是男子,女男有别,把人家和别的人一起放在馬車裡于理不合,而白若松和易甯又是文弱書生,讓她們下來步行也有點為難她們,最後給出的結論是雲瓊坐車内,白若松駕車,易甯騎他那匹棗紅馬,而孟安姗則和李逸一塊步行。
步行的親衛們頭上都戴着遮陽的帷帽,但也擋不住靠近地面那悶熱的氣浪,個個面頰漲紅,汗如雨下。
易甯也沒好到哪裡去,盡管她騎術不錯,但在這樣的烈日中慢吞吞騎馬顯然也不是什麼舒服事。
雖然這樣,她們中間還是沒有一個人心生抱怨,畢竟她們一行人跟在漕運的商隊後邊,看着沒有帷帽的工人們頭頂都被曬得冒着青煙,都各自覺得還是自己這邊更好一些。
午初,唐平招呼工人們停下休息,大家都各自尋了樹蔭喝水啃幹糧。
之前從來都是在馬車裡解決吃食的易甯也不方便進馬車了,隻得和白若松等人一起在樹蔭底下吃午食,孟安姗還是熟練地掏出那塊墊屁股的麻布鋪在地上,招呼幾人一道坐下。
易甯倒是沒有嫌棄,自己找了麻布的一個小角落,拂開長袍下擺盤腿坐了下來,掏出油紙包裡的餅子面無表情地啃了一口。
說實話,用作幹糧的餅子真的沒有想象中味道這麼好,為了在這樣炎熱的環境下也可以保存數日,一般都做得十分幹巴,啃一口餅子得喝一口水才能勉強咽下去。而裝在水囊中的水被烈日曬得滾燙,喝上一口都感覺秃噜嘴皮子,讓本就淌個不停的汗液往外滲得更多了。
白若松喝上一口被太陽曬開的開水,又長長歎了口氣。
想念空調,冰箱,wifi,汽車......
但是她也知道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自己早就已經回不去了,仰着頭看了會樹蔭縫隙中灑下的耀眼光斑,認命地拿起幹糧啃了一口。
嘔,難吃,幹巴,惡心。
“那唐幫主總是帶在身邊的年輕女子,同她長得有幾分相似哎。”孟安姗在一旁突然開口道。
白若松一個激靈,有些痛苦地捂住自己汗津津的額頭。
果不其然,下一刻,易甯那冷冰冰的聲音在她的另一側響起:“白若松,依你所見,那年輕女子是何人?”
白若松感覺更難受了,胃裡空蕩蕩的,但是喉嚨口卻什麼也咽不下去。她放下手裡的餅子,眯着眼睛往唐平等人的方向瞅了瞅。隻見那跟在唐平身側的女子身上穿的衣服明顯要比周圍的工人要好,甚至比唐平的都好上一些,面龐白淨不似常年日曬的模樣,并且明顯沒怎麼幹過活,連幫忙整理油紙都有些手腳生疏,被唐平劈頭蓋臉一頓罵,雖低着頭沒吭聲,但嘴唇抿得緊緊的。
那日那個對着白若松出手的十七姑娘也在隊伍中,她和那年輕女子完全是兩個模樣,手腳麻利,猴一樣上蹿下跳,被路過的唐平罵的時候也當做完全聽不見,甚至避開了唐平踹過來的腳,顯得沒大沒小。
要說親近,白若松覺得十七姑娘要比那年輕女子明顯親近唐平一些。
“不好說。”她想了想,“若說是女兒,未免太多生疏,且母女一同外出,那港口不就沒人坐鎮了?若說是較為親近的血親,比如侄女之類的,又感覺唐幫主對她過分在意。”
白若松通過和李姐打探,大約知道唐平的脾氣,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喜歡罵罵咧咧,但是為人護短又仗義。
看其他的工人,明顯都不把唐平的碎嘴放在心裡,那年輕女子卻像是隐忍許久的模樣。
易甯聽了白若松的分析,并未多說什麼,一仰頭自水囊中喝了一大口水後,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角,淡淡道:“這一路,你需得多注意她。”
白若松覺得很痛苦,她知道易甯一準是看出了什麼,但是她不說,她偏偏想考你,讓你自己發現。
她知道易甯的心是好的,隻有她自己發現了,才能更好地進步,但是這種方式無異于把蹲茅房蹲了一半的人叫出來,實在是令人無比難受。
白若松有氣無力地道了句:“喏。”
吃完午食,大家休息了一會,午正剛過,所有人收拾收拾又開始上路。
因為帶着貨物的關系,大部隊行進得比較緩慢,未初十分才行至西南九裡處。
眼見馬上就要進入匪徒們的設卡關節了,白若松一行人都謹慎地摘下了遮陽帷帽,力求和漕運的其他工人保持一緻性。
“一會子你們的人都不要說話,她們要是問什麼,就往我這裡看,我自會處理。”唐平跑過來一一吩咐,順便指着親衛們後腰挂着的障刀道,“把東西都給老娘摘了,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們有問題是不是?”
雲家親衛佩的障刀是大桓兵士四種佩刀中的一種,短而寬大,劈砍勇猛,是近身時十分好用的武器,一般都是步卒使用。
平民百姓興許認不得這些東西,但是在這裡設卡的匪徒就不一定了。
于是親衛們隻得不情不願地摘下素來不離身的障刀,都塞進馬車的座位底下,用布蓋着避人耳目。
雲瓊理好那塊蓋着的布,一撩袍子下擺大馬金刀往上一坐,白若松看見他眉頭皺了皺,猜測底下這麼多障刀,可能硌着他屁股了。
跟着漕運果然很順利地通過了之前李逸帶人過來勘探而被伏擊的點,慢慢接近了關卡。
關卡前排了長長的隊伍,有衣衫褴褛,背上還背着背簍的老人;有懷中抱着襁褓嬰兒,形銷骨立的男人;還有打着光腳,窄袖挽到手肘,皮膚黝黑的女人。
唐平讓商隊停在不遠處,自己懷裡不知道揣了什麼,帶着十七姑娘和那個年輕的女人一道過去,和站在關卡前盤查的官府衙差一來一往說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