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也顧不上還放在地上的藥罐了,丢下手中的粗布,腳下生風一般穿過院前的小道。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在瘋狂跳動,擂鼓一般的聲響混雜着耳邊呼呼的風聲,一時分不清哪個更響。她看見那個人影再往前一步,先露出昏黃色的織錦胡服下擺上點綴的一圈曲水紋,再是皮革制的鞶革,最後才是隆起的胸膛和在昏暗光芒下依舊輪廓分明的面孔。
白若松張開雙臂,剛想投進那人的懷中,便看見他眉頭一皺,竟是往一旁側了半步。
這一步讓白若松的腳步一頓,停在了離雲瓊約莫三步的距離外。她喘息着,感覺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的确不太妥當。
他們不過分開了半日,六個時辰左右,怎麼也算不上久别重逢,自己就這樣激動,确實不太像樣。何況在這屋外,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看見,就想上前做親昵狀,也有失禮數。
可,可他們難道不是已經确認了關系了嗎?
白若松一時有些茫然,隻愣愣說了句:“抱歉。”
雲瓊見白若松如此,嘴唇一抿,忽然就上前兩步,伸出手臂将白若松摟進了懷中。
白若松隻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強硬的力量推在背上,随即鼻尖就撞到了雲瓊的胸膛之上。
和她經常看到的那些,鼻尖撞得生疼不同,白若松覺得雲瓊胸前的肌肉其實一點也不硬,反而還很有彈性,衣衫外頭還沾染了一點在藥廬裡頭經常聞到的清苦的藥熏味道,讓她身體一下就放松下來。
真好。
白若松展開雙臂環繞過雲瓊窄窄的腰,感覺他全身肌肉一繃,随即側過臉去,将面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唔,好像肌肉變得硬了些?
沒等她腦子裡回轉過來,随即便聽見雲瓊身後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
白若松感覺雲瓊的手臂一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趕忙松開手臂後退一步,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上的褶皺。
李逸自黑暗中緩步走出。
她雖然看起來受了不輕的傷,額頭用白色的紗布嚴嚴實實包裹着,但面色卻十分紅潤,精神頭也很好。隻不過她現在臉上挂着一種十分微妙的表情,眼神是瞥向一邊的,根本不敢随便亂看。
“那啥,有啥事要不我們......額......”她想了想,十分委婉道,“進屋再說?”
白若松站在原地羞得不行,但還是記得屋裡頭正睡着路途年。
因為被誤會為親姐弟,給路途年和白若松安排的屋子也是連通的,從正屋進去左右兩邊分别鋪了床鋪,中間隻有珠簾作為隔斷,若在屋子裡頭說話,必定會吵到正在睡覺的人。
白若松隻能提議道:“在走廊裡說吧。”
她先進屋去拿了桌上一個茶盞,倒了陶罐裡頭的湯藥,塞進雲瓊手中。又回去一左一右抱了兩張月牙凳出來,分别給了雲瓊和李逸,招呼他們坐下,她自己則小心翼翼關上門栅,半蹲着坐到了門檻上。
白若松慶幸今晚的月光十分黯淡,隻能靠那左右兩盞在風中晃晃悠悠的紅色燈籠提供一點點微弱光芒,其他二人應當看不清自己此刻還發燙發紅的面孔。
當然,那是她自己以為,她并不清楚習武之人的五官到底有多麼靈敏,何況李逸還是偵察營的,十分習慣在陰沉沉的沒有月光的夜晚眺望。便是沒有這個燈籠,她的窘态也是逃不過李逸的眼睛的。
但是李逸不敢說什麼啊,雲瓊像一座山一樣坐在那小小的一個月牙凳上,捧着茶盞在慢慢喝藥。他雖然一直沒說話,也沒施舍一個眼神,但是李逸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種針對自己的壓迫力,她都懷疑自己此刻多調侃一句,回去就得被調到後勤去挑大糞。
“那啥,你們沒事吧?”白若松率先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
李逸松了一口氣,忽略掉旁邊的雲瓊,趕忙順着白若松的話題接下去道:“哎呀,沒多大事,那群山匪好像就愛針對那馬車,見馬車掉下懸崖便很快撤退了,我還帶着幾個搶了馬的姐妹們沖上去截殺了幾個呢。”
她說得輕輕松松,可白若松還是從這段話裡聽出了當時的兇險。
“你的頭......”
“哦,這個啊。”李逸摸着頭上的紗布,磨了磨牙,“有個狗日的拿着個竹竿把我挑下了車轅,害我磕到了地上的石頭。”
她這麼一說,白若松想起來了,她在車廂内的時候,其實是看着李逸被挑下車轅的。
那群人确實目的隻是車廂,見一時殺不掉李逸,竟直接做出把人趕下去的舉動。
“大人她們沒事嗎?”
說到這個,李逸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孟安姗倒是沒事,就是易郎中她......嗯......摔斷了一條手臂來着。”
不得不說,易甯的臉色沉起來和雲瓊有得一比,手臂加了夾闆挂在脖子上以後,臭着個臉坐在那裡,眼鋒掃過來的時候真的讓人覺得壓力很大。
李逸忍不住抖了抖,才接着道:“後來我們打完撤退的時候,遇到了監察院那邊的人,她們把我們的人安頓了下來,并且還請了大夫來給易郎中接骨。”
聽到“監察院”三個字,白若松一個激靈,隻是還未曾等她問出點什麼,縣衙前邊突然亮起了火光,熙熙攘攘的人聲伴随着金戈相交的碰撞聲,十分嘈雜,遠遠地傳到了後院裡來。
“啊。”白若松對着李逸和雲瓊解釋道,“好戲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