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忍了。”言長柏抱緊了懷中的白若松,手掌覆着她毛茸茸的後腦勺,輕輕順了順,“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但是從今天起就不用忍了,因為我們不回來了。”
“再也不回來了?”埋在脖頸側的白若松聲音甕甕的。
“再也不回來了。”言長柏保證道。
他沒有食言。
自那之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即便是白謹因為學術抄襲的醜聞被趕出首都科學院,言長柏也沒有回到言家。
故事裡的這種日子似乎總是沉寂的夜晚,亦或是濕漉漉的陰雨天,可白若松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人工造的天幕上萬裡無雲,仰頭的時候甚至能夠看清天幕的蜂窩狀結構。
白謹因為被注射了藥物,信息素混亂而處于昏迷之中,言長柏一個人非常平靜地收拾了家中的細軟,在白若松的面前蹲下身來,摸了摸她的頭,緩和了神情道:“我們一家人,一起離開首都星系,好不好?”
白若松看了一眼屋内雙目緊閉,面色蒼白的白謹,緩緩點了點頭。
自那之後,白若松便再也沒有踏進過首都星系半步,直到收到首都軍校的錄取通知書。
白若松分化得晚,所以分化的後遺症尤其嚴重,高燒了一周多,等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丢失了部分記憶。
在首都星系的那些日子還能記得一些,每年回言家的記憶卻已經模糊不清了。
努力回憶的話,也隻隐約記得自己好像被排擠欺負過,具體的怎麼也想不出來,最後被醫生斷定為“創傷性失憶症”。
白若松随遇而安,這麼多年以來,也沒有嘗試去找回之前的記憶,這次不知怎麼,突然就想起了這些事情。
她想起了那些欺負自己的人的嘴臉,想起了言家家主那張帶着褶子的,看似慈愛,其實冷冰冰的面皮,想起了言長柏抱着她道歉的樣子,也想起了與雲瓊的初次見面。
湛藍的天幕,和煦的風,熱鬧的草地宴會,觥籌交錯。
雲家的家主與言家的家主在宴會正中央的位置握手談笑,順便将兩邊的小輩介紹到一塊。
十七八歲的少年,人高馬大,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一身肅殺,筆挺的軍裝在腰部收窄,黑色靴子包裹着小腿的形狀,胸前挂着墨綠色的,代表着軍功的勳章。
白若松就站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裡,一隻手捧着一塊抹了厚厚綠色抹茶粉的小蛋糕,另一隻手端着鮮紅色的果汁,怔愣地看着他。
被言家家主介紹的,正是平日裡喜歡帶頭欺負白若松的一位男性Omega,雖然也就比白若松大個五六歲,卻和她差着輩分,嚴格來說卻算是白若松的小叔。
這位小叔生得還算精緻,平日看着也算美人,但奈何言長柏相貌實在是突出,是那種輕輕冷冷當中又帶着一絲脆弱的美,無論站在誰旁邊,都能把别人襯托得像個仆從。
正是如此,這位Omega極度厭惡言長柏,連帶着也厭惡白若松。
此刻,這位平日裡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Omega,在雲家這位少年面前羞澀得像一支含苞待放的嬌豔玫瑰花。
二人似乎說了什麼,緊接着肩并肩走了出去,白若松離得遠聽不清,可她的心髒卻在胸膛中怦怦跳動起來。
年幼的白若松還不懂這是什麼,她隻是遵從自己的心意,放下手裡的吃食,提起言長柏替她準備的長裙裙擺,朝着前方跑去。
言家和雲家都是大貴族,想要搭話的人都蠢蠢欲動地聚在周圍,從外圈跑進去的白若松好幾次都撞在别人的腿上,引發了小小的騷亂。
“怎麼回事?”
“誰家的小孩亂跑?”
白若松彎腰躲過一個試圖伸手抓住她的男人,被伸出的皮鞋拌了一下,以一個青蛙撲地的不雅姿勢摔了出去,咕噜噜滾了幾圈,直到撞在了锃亮的軍靴上。
軍靴的金屬扣子十分冰冷,蹭在了白若松的額頭上,留下一種揮之不去的異樣感。
她以一個十分别扭的姿勢擡起頭來,隻能看到居高臨下的少年以一種淡漠的表情看着自己。
天幕的細光透過長長的睫毛,照射進他的瞳孔中,呈現一種清透的琥珀色。
少年無論是身材長相,還是周身氣質,實在算不上是溫和,自小到大見過的孩子都繞着他走,還是頭一回見到朝着自己跑過來的。
他眼睛一眨,蹲下身來,不顧一旁氣急敗壞的Omega,手臂似鐵鉗一般不容拒絕地抓住了白若松的大臂,将人騰空扶了起來。
白若松隻感覺自己像是布娃娃一樣在空中晃了晃,調整了一下姿勢,緊接着雙腿才落到了地面上。
他把白若松胡亂搭在臉上的亂發拂到腦後,粗粝的掌心擦了擦她面上的髒污:“疼嗎?”
白若松捏了捏拳頭,緩緩颔首。
少年緊抿的嘴角一松,似乎是想露出一個笑容,但是失敗了,在别人看來隻是扭曲地顫了一下肌肉。
“你是誰家的小孩?”他又問。
“他是私生子的女兒。”旁邊的Omega面色不虞道,“别管她了,她整天神神叨叨,就是個傻子。”
白若松抿了抿嘴,沒有反駁,倒是少年眉頭不贊同地微微一蹙。
他沒有看那個Omega,繼續問道:“你也是姓言?”
“不是。”白若松終于開口,她吸了一口氣,脆生生道,“我姓白,我叫白若松。”
咔哒——
命運的齒輪就在此刻開始了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