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珵漆手指抵唇作噤聲狀,随後用手指了指瑄墨的筆,輕聲道,“看看。”
瑄墨會意,用水濯淡黃墨,在紙上畫了個透視陣,片刻,毛邊紙後移貼近幹草,即刻成形。
隻見幾幀馬賽克過後,陣中畫面緩緩出現。
半明半昧中,四個穿着白喪服的村民圍在那座井口,手裡各自提着一隻慘白的燈籠。
山岅下至,幾人來往匆匆,褲腳沾了些許濕泥。
當他們低頭看向井底時,燈籠拂照下的面色煞時變得慘白。
擡頭面面相觑後,其中一人的嘴動了動,由于此處十分僻靜,幹草掩蔽外傳來的聲音很清晰。
“要快。鐘泊那小子拿東西耽擱了好一陣,一村的人都在等着。”
話音剛落,站在他對面的人便退了兩步,聲音帶着哭腔,連連搖頭,“不行啊,我沒下過井,要不咱們先把阿泊找回來。”
有人陰恻恻笑道,“他可回不來了。”
那人瞳孔聚縮,害怕更甚,呆愣間被旁的人拎了回來,狠狠提着腦袋掼在了井口。
“哪還有時間?留給家主的時間隻有一炷香,這可攸關咱們全村的死活,身為鐘家人,你們一個兩個畏首畏尾,隻知坐享其成不肯賣力,家主執業多年,怎麼教出你這麼個白眼狼,你還有什麼臉面待在鐘家?”
“沒用的東西不配留在桃源村,鐘福,你是不是想跟鐘泊那廢物一起出村了?”
“不…不,我下,我下。”
那名名叫鐘福的男子連連搖頭,被逼無奈眼淚幾近奪眶而出。
聽着幾人的話,瑄墨蹙眉,眸色稍暗下去,心中有些慌亂。
鐘泊,不會是她方才遇見的那個少年吧?
這些人,連同村的小孩都不放過,真是夠喪心病狂的。
她想起那枚圓紙錢,低頭于袋中翻找出來,扯了扯染珵漆,将紙錢印字一面給他看,然後用口型問道,“什麼意思?”
染珵漆并沒有回答她,而是接過紙錢,用手指了指陣鏡示意她繼續看。
鐘福邊上的男子拎了拎手裡的麻繩,緊接着将它在鐘福的腰上繞了三圈打了個死結,道,“下去吧。”
三人一齊拉着那根繩将鐘福吊下井,然後站在井口探頭往裡看。
不多時,手裡的那根繩動了動。
鐘福從井底出來時身上已經濕透,頭發貼着半張臉,嘴唇慘白,眼睛布滿血絲,像是井底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糊得他睜不開眼睛。
他的背上,馱着用紅布包裹着的厚重濕透的東西。
因他搖晃腳落地的動作,一隻慘白的手從紅布裡滑了出來。
是屍/體!
三人甚至來不及替鐘福解開繩子,便焦急地上前,領頭的微微發抖的手揭開了一角紅布。
露出了妝容豔麗,皮膚白皙的女人臉。
“劉叔,是她嗎?”
被叫做劉叔的男子點了點頭,可他似乎對這一場景感到畏懼,瑄墨看到他下意識彈開了手,藏在衣袖下的指甲狠狠嵌進了肉裡。
稍小的男子膽子大些,開始了下一個步驟。
隻見他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紙包,取出裡頭血紅的糕點,掐起女人的兩頰塞進了女人的嘴裡。
做好這一切,幾人準備走人。
劉叔在前頭帶路,手裡有節奏地搖着銅鈴,鐘福扛着“新娘”走在第三個,一前一後夾着一位壯年。
月色下,微風吹過,鐘福背上的女人緩緩睜開了眼。
瑄墨驚得捂住了嘴,待那四人走出門,才敢驚呼出聲,“睜...睜眼了,那是什麼?”
染珵漆道,“是人。”
*
“你的意思是說霍鄒壓根不知道這一村人幹的勾當?”
草堆裡,瑄墨曲腿坐在地上,瞪大了眼。
幾人離開後的半刻鐘裡,她和染珵漆簡單地順了一會劇情。
講到霍鄒的身世,十六年前霍父霍牧為進京趕考路過百搗山,雷雨天偶遇天象,被神脈寄生。
而霍鄒就是那神脈載體,大亂之象之中必出的救世主。
霍鄒離開桃源那年,桃源村的産業還沒開始,霍牧為将霍鄒送出村并非是為避禍,而是為了完成上天的指令。
霍牧為一死,神脈歸位,指引着霍鄒回到此地,這一切其實更像是冥冥注定。
被神脈寄生後,霍牧為被困在桃源這一隅之地,不得已放棄功名在村中開設私塾。這些年來,随着桃源村冥娶業獲利日益增多,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跟随鐘家。
到最後,私塾裡隻剩下了鐘泊一個學生。
兩人行不由徑,不為财而亂德,遭村中人忌憚。
而霍牧為身負神脈,雖不懂如何使用卻仍因神脈之力得以保全自己和鐘泊。
現如今,沒了霍牧為的庇護,鐘泊被逼同流合污,也被這幫人毒啞盲目囚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