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墨看他有如在看傻子。
她原本坐得端正,奈何越聽越不對勁。
偏頭狐疑地瞟染珵漆,見他表情也比她好不到哪去。
就在她勉強維持的正常表情快要撐不住之時,她放在案下的手突然被人隔着衣物握了一把。
“我們有私話要說。”
染珵漆笑得自然。
對面滔滔不絕的人聞聲止住話頭,禮貌道聲“請便。”然後自覺轉過身去。
瑄墨恍覺清淨。
染珵漆卻覺他話多,再編恐露餡,手心汗都洇濕了。
擡頭看了眼那道背對身影掩于發下微微顫動的耳朵,瑄墨果斷掏出筆,于案上三分位置隔空畫了道屏障。
就這樣還想偷聽,也不藏好些。
“你說他是不是耍咱們?正常人。”瑄墨抵住食指比拟彈射狀,虛彈了下棋子,堂皇道,“能把棋彈那麼遠?”
“非也。”
染珵漆搖搖頭,他眼皮耷拉着,難掩倦容,一夜未睡,看起來困得很。
“可我見過他,在劍山頂的結界裡,如若不是有什麼膽大包天的妖怪偷了他的臉,那他絕對就是季塑。”
“我沒說他不是。”他轉過頭來,擡眼瞬間倦怠感似掃走大半,“你見過他可他沒見過你,你猜他為什麼要隐居在此。”
瑄墨不懂,“為什麼?”
“古時候身懷大智者隐居某地,多為遠離人群的青山深處,不是為了清淨或是簡單的農家樂,而是為了避世,也就是逃避。對世事懷苦,對掌權者失望,他們大多會選擇明哲保身,保全自己一身廉潔清正,不染世道污濁。”
“一旦步入這座深山,他們一定不希望别人找到他們,于是便會想方設法藏起一身的本事。”
他看了眼那道悠閑的背影,眼底難掩惋惜憂傷,“他也一樣。這一路,你也看到了,仙門百家,或為一己私欲殘害同門,或是心生妒恨陰邪面貌,那裡早就不是他想要造就的匡扶正義的仙門正派了。”
“從前他性格古怪,不好相與,我昨日那樣是在試他。那般他都沒有生氣,恐怕。”染珵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出了問題。眼下看來,他不禁封了自己的筋脈,還一概鎖住了自己的記憶。”
瑄墨此刻終于是聽明白了,她擡起筆,急切道,“那我們何不幫他恢複記憶?”
“萬萬不可!”染珵漆情急之下抓住她半路的手,“方才不是說了,他是故意封住了自己的記憶,你這樣貿然解開,會出大事。”
“會出什麼大事?”
反派boss都越獄了,劇情都快崩了,他們要是還無能幹預,這才會出大事吧。
染珵漆面色驚恐,按下瑄墨蠢蠢欲動的手,靠近她低聲道,“他生平最恨被人趕鴨子上架,你這樣隻會惹惱了他,若是他一怒之下不與咱們為盟,你我或是他,兩派獨對神脈,必敗無疑。”
瑄墨不明所以,也靠近她,放低聲音,如同密謀,“那咱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靜觀其變,與他交好。”
“哎呦!”
屏障撤下,季塑後背突然一空,歪斜的身子差點沒支撐住,他擡手扶着地面猛擦了一道将才穩住。
他倒也不惱,笑呵呵地揉着擦痛的手心轉回身來,“聊完啦。”
見兩人點頭卻沒有主動再開話頭的意思。
他笑道,“那我來說。”
方才在他倆聊時,他也盤算了許多。
“放心吧,姑娘,今日勞你破費,此恩情我來日必報,這樣吧,你再請我吃七天酒好不好?”
瑄墨嘩然。
長這麼大她都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男人。
不禮貌的話險些呼之欲出,她想起方才他們計劃的“與他交好”。
終是扯出一抹并不是很自然的笑,頗為難道,“既是要報答,你怎麼還……既拿又要的?”
這些日子,又是賠錢又是張羅廚具的,她錢袋早見底了好嗎。
季塑卻沒有眼力見,還在極力地同她掰扯,“都說了是什麼忙都幫,要是是那種要我命的大忙,你那十兩銀子确實,也不夠。在番州這座小城,我受崔府恩惠不愁吃穿,但她不喜我喝酒,三兩日才準我喝一壺,你成全了我七日快活,便是死我也幫你。”
染珵漆震驚擡頭,進口的茶擦點嗆出來。
他沒想到這貨原來這麼能編,編得都有些過了,聽得他膽寒。
他小心撩起眼,想看看瑄墨什麼反應,便見她端坐位上,眼神堅毅,接着一掌拍在了案上,“成交。”
就這麼簡單?
他迷茫未解,就被瑄墨從位置上拽了起來。
她跳下木踏,回頭對季塑道,“就從今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