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我師父行醫多年,平時待你們不薄,如今此事還未定論,你張口便說他是庸醫?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大娘被少年罵得一愣,想要反駁卻不知怎麼出口,自讨沒趣地挎着籃子退出了人群。
她體态豐腴,一擠一讓擴出好大一條道,有個穿着青衣的男人順勢擠了進來,騷亂中還不小心撞到了前排吃瓜的瑄墨。
她一趔趄,手裡的酒罐發出呯一聲輕響,好不容易才站住腳,面前瞬間又堆了幾個人。
那男人急急撲倒在門前癱坐着的女人面前,眼中的擔擾快要溢出,“阿姐,你先起來。我給小松兒喂了藥,情況已穩住了,我還托了人去請仙都的大夫,他已經在路上了,你别擔心,同我先回府好嗎?”
他正要将女人扶起來,誰知動作未遂,就被站在一邊面如兇相的男人一把推倒了,男人明顯正在氣頭上,他提溜着一根折了半截的棍子,不顧女人阻攔又把青衣男人扯遠了些,罵道,“你算哪根蔥!我趙家的事還輪不到你管?我請你來住幾天是看在你姐的面子上,這老不死的治壞了我兒子,我叫他賠幾個錢怎麼了?怎麼了,你嫌丢人?”他狠狠踢了青衣男子一腳,嗤道,“一家子軟骨頭,再礙事我連你一起打!”
人群頓時噓聲四起。
有罵女人不長眼嫁了個性情暴戾的人害了全家的,也有嘲小舅子僭越多管閑事的。
瑄墨站在人群中,這聽一句那聽一句,多少也理清楚了狀況。
打人的男人是城東一家小資階級戶的當家人,住在城東富庶區邊緣,靠着研究酒方為生,此地盛産酒業,他靠着這些年出售酒方日子本來過得津津有味。
可自從幾年前,妖災侵城,大片土地被污染,剩下的土地能種的作物十分有限,他的大部分精絕方子随之被淘汰。
材料有限,外購又極為昂貴,他研究不出新方子,逐漸變得暴躁易怒,終日酗酒,趙家便落寞了。
他因為缺錢,這幾年沒少碰瓷當地的商戶,在這一帶很不受待見,圍觀的人當中鮮少有幫他說話的。
前幾日他年幼的兒子着了奇病找上了甫大夫。誰知今日一早便發瘋似的砸了人店牌匾,說是喝了他開的藥方,他兒子的病不愈反重了。
甫望津的小徒弟天冬擋在店門前,身旁正是那方被趙萬賢擊下的破牌匾,他神情倔強,不退一步,對着那撒潑的夫婦二人義正言辭道,“我師父那日身體不适卧病在床,明明說過不宜問診,是你們執意闖進醫館,跪求他救命,他要你們事後找人對過方子再行抓藥,你們可有照做?”
女人擡手掩淚間臂衫滑落,偶然間露出皮膚上的青紫,她淚流滿面,發絲淩亂。擡頭看丈夫被瞪了眼後,條件反射地埋下了頭,小聲啜泣着。
“你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你懂什麼?老子看你們就是想拖延時間,叫你師父出來!”
趙萬賢咄咄逼人,天冬正想罵他,身後的黑暗中傳來了沉重拖沓的腳步聲。
他心驚回頭,果然見方才還在榻上的師父艱難地出現在了門邊。
他于心不忍,一手擋着門,皺眉道,“您快進去,這裡有我。”
“冬兒,讓開罷。”甫望津握住了他擋門的手臂,虛弱地聲音努力地朝門外傳,“是老夫的錯,老夫一時不察,開錯了方子,害了小松啊。我同你們回去,在仙都的神醫來之前,照看他。”
“不能去。”
天冬眼見阻止不得,眼淚快掉下來了。
趙萬賢一副流氓做派,幹脆也坐在了地上。“反正你不賠銀子,老子今日是不會走的。”
瑄墨擡眼望去,隻見甫望津印堂發黑,唇中發紫,一雙混目通紅,蒸蒸日頭卻汗毛立起,直發虛汗,扶着門框的手已不穩。
很顯然,他現在病得極重。
“你想要多少銀子?”
她撥開前面的人,拎着酒罐站到了圈内。
見看戲的人群中突然出來了個人,趙萬賢顯得很警惕,“你誰啊?”日頭下,他眯起眼上下打量起這個嬌弱的女人,不屑地一嗤,“少管閑事。”
“夫君,要不咱們算了吧。”
他的夫人面紅耳赤弱弱出聲,手剛攀扯到他的衣角就被他狠厲地甩了一耳光。
被他打倒的小舅子見狀怒吼着要爬起來,也被他狠狠補了一腳。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趙萬賢滿臉竄紅,猴屁股似的,捏着拳頭大口大口地喘氣,一擡頭就看見那姑娘站在兩米開外,伸手從腰袋裡掏出了兩錠寶銀放在掌心。
“這是一百兩,來拿。”
旭日掃過,那光澤掠到了他眼睛,他逐漸地冷靜下來,目光穩穩落到那兩錠新銀上,酒醉迷離的瞳孔聚焦在了一起。
人群中複有低鬧起來。
站在瑄墨近處的人焦急地低聲勸她不要管此等閑事。
趙萬賢向來不是個好擺平的主,窮途末路之輩,最是無賴。
“姑娘,此事與你無關,趁亂你快走吧,你初來乍到不知道那厮是什麼人,被他惦記上那可沒好日子過了,他……”
站在瑄墨側後方的大娘正傾身勸着,偶感一道灼熱的視線朝她射來,一擡頭,和趙萬賢對上了眼,趕忙止住話頭縮了回去。
反觀瑄墨,半步不移,神色不改,就舉着兩錠寶銀與他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