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謝文打開浏覽器,輸入網站名和作者名,搜到作品後,才把手機還回去,“我在寫和這個類似的東西。”她語氣硬邦邦的。在自我搜索前一秒,她那顆被金錢沖沒的自尊心忽然急速跳動,最終沒能把真正在寫的作品告訴宋贊,随手點開排行榜一位的作品應付過去。
正在連載的是她的第一部作品,來回改了五六次,總算簽了最低等級的合約。結果自然是因為經驗不足而一輪遊,從此變成吃全勤的練手作。這樣的作品,即使給有錢的老闆看了,也沒法入老闆的法眼,更不能撈到第一桶金,何談跻身排行榜?更糟糕的是,給老闆留下一個愛慕虛榮的壞印象,别說讀者了,恐怕連同學都做不了。一想到如此受歡迎的富豪同學帶頭讨厭自己,接下來的校園生活準沒好日子過。
謝文苦惱地揪頭發,她合起本子,塞進抽屜裡。寫更新的興緻沒了,倒不如把老師留下來的課堂作業做了。
宋贊用餘光把謝文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他的視線落在手機裡的大熱作品上,“謝謝你告訴我。”他虛情假意地看了幾眼,正好寫完作業沒事幹,讓大腦放松放松。
“這有什麼好謝的?”謝文有些奇怪,沒放在心上。眼前的作業足以讓她絞盡腦汁,無心思考其他,自然也不會注意到宋贊眼裡的失望和癟起的嘴角。
才看幾行後,他便覺得索然無味。他感興趣的不是這類技法大于文筆的工業流水線快餐文學,而是身旁的小女孩不惜放棄重要的學習時光也要去填補完善的那個世界。哪怕笨拙點也好,他想從字裡行間中體會到别人的熱情。
他的手指越是在屏幕上滑動,就越看不進去,為了不被同桌發現腦袋構思的那個計劃,他隻能假裝着。
下課鈴響起後,同學們嘟囔着“再不趕緊去食堂就要下雨了”之類的話,紛紛離開教室。宋贊跟着玩得好的兄弟們一同走出教室門,走到走廊盡頭時,借口說自己肚子疼,想去個衛生間,又溜回了教室。
上天還是保佑他,教室裡空無一人。他走到座位時,一滴雨砸在窗戶上,提醒他動作快點,不然沒帶傘的同學們就要回來了。
他記得謝文把寫小說的本子塞進了抽屜裡,順利找到後,他把每一頁内容都拍攝下來。雨下大了,烏雲遮在頂部,光有些暗,天空的閃電和手機閃光燈交織在一起,雷聲和快門聲相互碰撞,擠過窗戶縫的冷風鑽入他的衣領,不知寒冷還是緊張使他手指顫抖,額頭、手心、後背紛紛溢出冷汗。
他記錄完最後一頁内容,趴回桌上裝睡後,第一批去打飯又沒帶傘的同學們剛剛踏入教室,沒人發現他做了什麼。這是他第一回幹壞事,偷看别人寫的小說,就像在偷看别人寫的日記。他的心止不住地跳,血管也跟着有力地跳,努力把今日的罪惡感壓進他的身體裡。
等身體完全平息後,他才若無其事地醒來,從教室的後門溜走,去食堂打飯。中午,他沒敢回來;下午,直接以身體不适為借口請了病假。比起枯燥的學習,他偷來的熱情明顯更有吸引力。
手機屏幕有點小,他直接回家把照片導在電腦裡,用電腦看。
謝文的字不算好看,既不清秀也不工整,有時為了讓手速跟上腦子,寫的字更叫一個龍飛鳳舞,他還得猜着看。寫到不滿意的地方就全部劃掉,塗黑的橫線像栅欄一樣擋住被删去的内容,他也會耐心地分辨栅欄背後野獸,偷窺另外一種可能。遇到想要補充的内容,就會在矮矮的一行房子裡強行分割處三層樓,把細節填充完整,他看着有些累,眼睛還有點疼,但這份手稿裡有種特别的魅力,吸引他不斷看下去。
幾十頁的稿子很快就看完了,他再擡起頭時,雨剛剛停,天邊灑下一層白色光幕,光幕後有座高山,襯得山頂有種朦胧的美感。他的生活好像就在此時此刻變得不一樣了。
他想要進一步了解謝文寫的小說,也想進一步了解改變他一生的謝文,更想明白自己的生活到底有什麼變得不同。是稚嫩世界帶來的純真,是孤注一擲的熱血,還是偷窺帶來的喜悅?他在謝文給他的網文平台裡搜索書名,沒找到相關書籍;搜索男主角名字,彈出了整整一百五十本書;搜索女主名字,終于找到了他想看的連載。
此時此刻,他的心被氣團充滿,氣團緩緩上移擠入腦袋。他動動手指,注冊賬号,點了收藏,才把這股突如其來的氣團緩慢而細長地吐出去,一整天的身心疲憊就這樣被輕易地放下了。
當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是男主角,而謝文是女主角,兩人在青澀的小說世界裡暢遊。
醒來後,他捏緊手機起床。大雨洗淨湛藍的天空,今天是個難得的大晴天。他背着書包去了學校,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扮演着謝文同桌的角色,等待下一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