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睡醒,三叔已不在營地,天真面上不見異樣,大概是三叔提前告知過天真。
我們簡單問兩句,也不再多言,整合隊伍向森林的邊緣進發。
山林的路比鬥裡好走太多,我跟他們倆說說笑笑,心情愉悅的好似郊遊,小哥全程闆着個臉,拽裡拽氣的不行,期間他對我們的話語也寥寥無幾,在單字和詞語之間反複橫跳。
有天我特意掰指頭數了一下,這大爺統共就說了五個字,分别是“換藥”,“吃飯”,“睡覺”,“嗯”。
沒錯,這五個字都是對我說的。
天真和胖子互相拌嘴自得其樂,完全不在意小哥的冷淡,可能覺着他就是這樣悶不吭聲的性格。
而我的想法跟他倆截然相反,想想鬥裡數次掙紮在生死線上,光逃命不夠我還得天天擔心小哥有沒有恢複記憶,一天到晚的又心虛又害怕。
簡直是幹着賣白菜的活,操着賣白.粉的心。
所以,這回不管他是否察覺出端倪,離開森林後我一定要跟他坦白,他若是生氣,我就抱着他大腿扯嗓子哭,我不信他還真能下手揍我不成。
不對,他已經打完事了!
……
我為什麼沒在醒來的第一時間賣慘攤牌?
多麼好的時機,天時地利人和齊活,就差我到位。
血虧……
懷揣着自己的鬼心思,我們一路翻山越嶺,直走到昏天黑地。
其中奔波揭過不提,我們日夜兼程的趕路,終于在三天後看到露頭的村落。
小花的人早撤走多時,等待我們這群咕咕精的任務就落到坎肩頭上,小花騙他說到這守好貨點完數,很快可以走人,他這才丢下一大攤子事打飛地過來接手。
結果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他在村口一蹲就是一個星期,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凄涼的身影正在寒風中獨自挺立。
坎肩背對着我們,肩膀微微打抖,看上去要有多酸楚就有多酸楚。
擡頭一瞅他溢出眉宇的期盼,活像個山村裡孤寡的留守兒童。
那會子,他叼着跟煙,邊搓膝蓋邊按鍵盤,剛噼裡啪啦整完,鈴聲發作,隻聽坎肩迅速接起,立即用極其優美而又禮貌的言語道
“你媽炸了,催催催,你催個錘子!催我有什麼用,你他娘以為我樂意擱這吹野風嗎,我難道不想回去?!有事你自己看着辦——老闆這人也真是,一年比一年不靠譜,怪不得都說這行難做,我他媽都想回去開飯館了,扛水泥也好過這操蛋的職業生涯,媽的,不說了,越說越心酸,别再來煩老子,老闆不回來我也沒轍,挂了。”
坎肩剛按熄屏幕,天真的聲音就在他身後幽幽響起
“想開什麼飯館。”
“卧槽!”
坎肩渾身一激靈,吓得眼白都翻出來了。
他往後連退數十步,驚愕下沒看清路,左腳啪嗒一聲踩上塊石頭,人一歪一屁股墩坐地上,摔得龇牙咧嘴不算,他嘴張的能塞下個實心白面白饅頭,語無倫次道
“老闆你你你你你回來了……”
天真眉毛一挑,坎肩不敢跟他對視,眼珠子轉一溜,順勢落我身上,他忙爬起來拍拍衣服,伸出手要攙我,連帶轉移話題
“小東家怎麼搞成這樣子了,骨頭折了?這村裡有個赤腳醫生,我前兩天腰痛看過一回,感覺還不錯,要不這樣,我先帶您去看看病,打個石膏什麼的,這兒離市區的車程還遠,總吊着也不是個事。”
面對他熾熱的目光,我不好意思拒絕,正要開口答應,小哥乍然握住我的手,不動聲色隔在我和坎肩中間
“在哪。”
坎肩一愣,手勢頓在半空,半晌才轉個方向,指了指村尾。
小哥無情的帶走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就是我,轉頭前,我看見天真皮笑肉不笑的搭住坎肩,眉眼都是“你給我等着”的警告。
至于後面的故事,悲傷還是快活,我都不得而知了。
晚上再看到這倆人,坎肩神色萎靡不振,像朵秋日枯萎的菊花,蠟黃蠟黃的,估計剛遭受過老闆愛的教育。
天真把小花補送的裝備卸掉大半,找個運貨的柴油車原路拉回市區,空出位置剛好容納我們一行人。
吃過便飯,天真和胖子回房收拾行李,我伸個懶腰,陪小哥坐在門邊消食。
我見他容色很淡,沒有貿然出聲打擾,兩個人靜坐無言,傍晚的徐徐微風清涼适意,吹的人心曠神怡。
我眯起眼睛,對面的人戶吃完飯坐在院子裡唠嗑,相隔不過一條石子路,大媽刷着鍋大聲數落兒子不寫作業,老頭們則是抽煙喝茶,紮堆坐一塊侃着最近發生的新聞時事。
在這嘈雜的甯靜中,我眼皮有些發沉,拍拍腦袋,為了避免自己一困就睡昏在人家門口,我想了想,問小哥道
“要不要出去走走?”
小哥沒有拒絕,隻說讓我稍等。
接着,他就在我的注視下轉身上樓,再出現時手上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
我們沿着村落的小道一直走,山村的喧鬧逐漸被蛙鳴覆蓋,慢行至村子的盡頭,有一條山溪順着土坡蜿蜒而下,山石崎岖,清澈的水底綠草浮動,時不時有幾尾小魚拍打着水花遊過。
四周無人,寂靜安甯,想起前幾天下定的決心,我深呼吸一口氣,一顆心定了又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