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側頭一看黑衣人,将肩上的外套扔下,遮住地面上的血迹,又從果盤裡抽出水果刀,略一猶豫,還是咬牙割開掌心,擠出血灑在桌腳邊和床前,新血将房内本來的腥氣覆蓋,黑衣人深深看她一眼,閃身躲入衣櫃。
她用手絹紮緊傷口,匆匆走去開門,隻露出一條門縫,将身影藏的嚴嚴實實。
吳一窮瞄到她尚在滴血的手心,皺着眉問道:“你手怎麼了?”
樂樂慫不拉幾的縮縮脖子:“想吃蘋果,削皮時不小心——我正要上藥。”
“多大的人,做事還跟孩子一樣。”吳一窮心疼之餘,忍不住闆起臉道。
吳家上一輩有三兄弟。
老大吳一窮守着杭州的祖業,吳二白和吳三省則效力軍中,随部隊南征北戰多年,打赢戰役無數,軍銜頗高,如今國民革命軍勢如破竹,北洋軍節節敗退,眼看勝利在望,杭州又克複不久,即使是憲兵隊,對吳家也是極為客氣,在吳一窮父女倆對話時并沒有出聲打斷,立在一旁靜聽。
“好了,閑話等會再說,先把門打開。”
吳一窮不是驕矜之人,沒有讓憲兵隊多等,他揮揮手,樂樂卻寸步不動,隻站在原地,怯生生地打量着他們,門縫稍稍開大
“能不能隔着縫看兩眼就好?”
吳一窮呵斥:“胡鬧!”嚴聲還在半空盤旋,吳夫人就去拉他,小聲道女兒未出閣閨房最是隐私,難免害羞,你做什麼兇她。
夫妻倆細細密密又是一通掰扯,最終吳一窮頭痛不已地投降:“好好好,你待我問問。”說着他躊躇地望向憲兵隊,領隊倒也上道,沒等吳一窮張嘴就附和
“我們都是大老爺們,确實不好随意出入吳小姐的房間,剛才我們搜看其他地方也沒什麼異常,這樣吧,勞煩吳夫人陪同,我們進去簡單看幾眼,回去也好交差,例行公事而已,不會亂翻吳小姐的東西。”
再推辭隻會惹人疑心,樂樂點頭表示同意,旋即拉開房門,讓出一條通道。
領隊言出必行,隻派出兩人跟随吳夫人入内,其餘人候在門口。
樂樂陪同,心緊張的怦怦直跳,幸好面上沒有露怯,裝作氣定神閑的與他們瞎走,經過衣櫃的時候,她腦門不由自主冒出幾絲汗珠,眼珠子死死盯着倆憲兵的動作,生怕他們一興起去拉櫃門。
當然,她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倆小夥子都規矩的很,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受過吩咐的緣故,搜查完成,吳夫人和吳一窮帶着憲兵隊去往别處,臨走吳一窮還讓她上完藥早點休息,蘋果明天再吃也不遲。
目送人群離開老遠,樂樂趕忙鎖好門窗,出口氣坐在沙發上直抹冷汗,櫃門吱呀一開,黑衣人輕手輕腳落地,走到她身側,樂樂惦記着前事,起身找來藥箱,望着他:“坐吧。”
黑影人靜站半晌,才淡淡道:“多謝。”
聽得出是刻意壓低的聲線,卻仍然能尋得絲絲清潤的音調,與他冷冽的眼眸一般,都是如出一轍淡然若水,透過遮擋,可以依稀看見他分明的臉廓,樂樂不由得對他面罩底下的真容産生幾分好奇。
黑衣人傷在手臂,單手其實并不方便處理傷口,樂樂忙碌半天才給他紮好歪歪扭扭的繃帶,擦去額頭的薄汗,擡眼看向他,笑意彎在嘴角:“手藝不精,但是總比沒有強。”
“伸手。”
黑衣人放下袖口,坐着的身形未動。
樂樂疑惑的伸出右手,黑衣人搖搖頭,她一愣,才後知後覺将受傷的左手伸去他面前,納罕地挑着眼皮,偷偷觑他。
黑衣人力道稱得上輕柔,并且分寸把握的極好,直到紗布裹完,都沒有與她發生任何的肢體接觸,樂樂意識到,他肯定受到過高等教育,絕非街頭的混混之流。
憲兵隊不久後從吳家撤離,黑衣人告辭,兩層樓的高度一躍而下,待到樂樂驚訝的趴去窗邊時,他早已在黑夜裡消失無蹤,隻留下花叢外還未曾停息的擾動聲,與流淌的如玉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