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在我看過的旅行遊記裡,他們寫到香格裡拉有一座寺廟,香火靈驗,每個家庭隻需要供奉一盞燈,可以福澤家人,還願方式是生活中累積的善意和福報,無須特地回來。
天真的話沒錯,我從來不相信神佛,命運和因果不會被鬼神而左右,隻在自己。
可是我清楚的記得,在我小時候,我媽總是會去寺廟燒香拜佛,祈求我爸早日痊愈,祈禱我們高考超常發揮,求外公外婆長命百歲,求親朋好友萬事勝意。
她求的許多,卻唯獨不求自己。
我知道她實際不迷信不封建,她拜佛是因為她覺得這樣可以表達惦記和愛,她深深愛着我們,願意為我們虔敬禮佛、上香添油,希望佛祖能對我們施與慈悲。
當時我得知後還笑話她,自己都不信還來燒香,萬一佛祖認為她不夠誠心怎麼辦,我媽理直氣壯道為自己求名求利才不真誠,想要獲得而去付出的信仰多市儈,她沒有一己私欲,甚至不求能回報到自己身上,是大愛。
我沒有刻意回避過關于曾經的點點滴滴,可是以前看來鮮活明亮的記憶,現在想起卻遙遠的仿佛前世。
下車時風微涼,吹來花草清香,天真他們沒有同行,唯有小哥跟在我身後。
踏進廟門,燭火燃燒的暖光成為室内最大光源,佛陀像立于高台,俯視衆生,燭光忽明忽暗,照出佛像仁慈莊嚴的面容,彩繪的牆壁瑰麗如唐卡,香台擺着一排長明的酥油燈,映亮昏暗的案台,光影幽微。
我和小哥捐出香火錢,各自點燃一盞,奉在佛前,酥油燈散發的熱度灼烤着面頰,我沉下思緒雙手合十,衷心在心底默默地禱告。
閉眼的間隙,我看見小哥同樣虔誠恭敬,不知在為誰祝禱,或許是漫漫歲月中,他心裡不可忘卻與磨滅的存在。
心念落定,我直起身輕輕放下手,擡頭望向肅穆的佛像,心裡平靜如一池靜泉。
剛準備擡腿出去,膝蓋有根筋脈忽而輕微一抽,腳步不住地往下跌,小哥立即伸手扶我,在握住他手臂的一秒,我突兀的怔住,顱内驟然湧進大量陌生而紛亂的畫面,猶如風中急促拂動的五色經幡,它們交織在一起,将萬物混雜成模糊不清的一湖濁水。
我一時無法分辨看到色彩的真假,腦子陷入剝離的蒼白當中,看着眼前場景變成光怪陸離的斑痕,沒辦法進行思考,心卻不由控制的開始疼痛起來,劇烈的宛若撕裂一般。
用力地揪着衣領,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迷茫擡眼,見到小哥冷冽的眉宇,他似乎在擔憂,張着嘴,可我什麼都聽不見,耳裡隻有寂靜,萬籁俱寂般的寂靜。
背脊僵直的不能移動,顫抖的手背忽然一熱,濕潤的水珠墜落下去,我摸摸臉頰,發現不知何時,自己臉上已經全是淚水。
滾燙的新淚還在源源不斷流出,淚痕來不及幹涸就會被熱淚重新覆蓋,我大口喘着氣,心髒在呼吸中疼的愈發強烈,跳動的極其艱難,仿佛靈魂被生生從軀體裡抽離。
我睜着眼,視線朦胧到連顔色都看不分明,隻有昏黃的水光在眼眶閃爍。
恍惚間,我見到在漫天的大雪裡,有一團影子蜷縮在雪地上。
他頭發和肩上都積着厚厚的雪,臉埋進膝間,腳下是細碎的灰色石塊。影子一動不動,好像渾然不覺冰雪的寒冷,長長的手指垂着,皮膚被低溫凍得青紫。
在他身上,我能感知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痛楚,尖銳的近乎無法抵擋,如同刮在面頰上鋒利的風刀,割的他鮮血淋漓。
我發覺自己的難過,是在與他共情。
“你不能是一塊石頭,讓你的母親,感覺不到你的存在。”
“你要學會去想,去想念,你媽媽送給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禮物,會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
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堆積的雪層上,他靜靜坐着,逐漸與蒼茫的雪色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