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悠閑适意,不以獸困籠中為苦,還招呼着讓我們丢壺水丢塊毛巾下去,他要好好收拾一下,免得連自己徒弟都認不出自己,還要丢一石頭試試深淺才敢相認。
沒人揭破,當事人小哥悶不吭聲,天真竟也默默承認,轉身在地上摸索一陣,捧出一兜的石頭,咧嘴笑的像個二傻子:“你杵着跟個熊瞎子似的,不拿東西捅捅,萬一咬人怎麼辦,瞎子,看到我兜裡的石頭沒有,再損我調戲我,我就用石頭接着丢你。”
瞎子不但不生氣,還開心地撫掌一笑:“果然是我親傳弟子,你這趁火打劫的風範,很有我的遺傳,恭喜你,徒弟,你要出師了。”
“遺你大爺!這詞不是這麼用的!”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瞎子混不吝地接道,絲毫沒有占人便宜的心虛,話末,還揚聲向我大嚷:“小丫頭,喊聲啞爸爸聽聽,讓我徒弟看看什麼是尊師重道。”
“冷知識,你口裡的小丫頭,今年芳齡正好二十有六。”我不忍聽聞,默默道。
瞎子撲哧笑出聲:“活小半輩子還沒我零頭大,在我跟前,你永遠是個丫頭片子。”
劉喪不知前因後果,湊上前疑惑道:“他幾歲,零頭比你年齡都大,又不是天山童姥爺,吹牛吹的就離譜。”
胖子一看不好,上去啐瞎子一聲,圓場道:“他的話隻有标點符号能信,他說的是鞋碼,香港腳一向腳大,一脫鞋醬香濃郁的,沒有個大腳闆怎麼釀的出來,上回他喝高了還他媽要去故宮當石獅子,說感受到了遠古的召喚,跟我們汪汪學狗叫,我說你那是石狗子不是石獅子,丫還要咬我,你看我理他嗎,較真就落他套裡了。”
這事……其實真的發生過。
不過主角是胖子自己。
因為瞎子确實不怎麼着調,胖子一席話就特别讓人信服,劉喪“哦”一聲:“你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不是什麼靠譜的人。”
不必他補充,我都知道,他偶像一定除外。
閑聊許久,幽室暗寂,一縷青煙倏然升起,割裂沉沉暗色,我探頭一看,瞎子在下面打燃火機,左手夾在胸前,隻有手指能動,天真丢煙的時候,他是用嘴接住的,點煙的動作更是擰巴猶如喪屍。
他們的存貨都已耗盡,隻有木安儲備充足,于是就抽胖子口中辣嗓子的沙龍。
瞎子一直卡在半空,也不是個長久之事,我跟小哥早琢磨過要怎麼救他出苦海,用手電前後左右一照,發現難就難在瞎子身形魁梧,骨骼剛好頂住滾石與牆壁的空隙,左手在身前,右手在身下,勉強維持平衡已是難得,再無更多空間伸展手腳,如果用繩子硬拽,會把他整個人都碾成肉塊。
也就瞎子藝高人膽大,能從這般大的巨石中逃出一條生路,要換成我或劉喪,可能天真已經在哭哭啼啼蹲着用鏟子鏟我肉泥了。
苦思良久,天真的目光在小哥和我身上來回巡視,狼眼電光斑斑,落進眼底,如一抹濃韻的水光春色,隻是被層薄薄的陰影掩映着,愈發顯得他煩心愁困。
皇帝在底下不急,悠悠地哼着還珠格格,我們一班太監卻擔心他會摔到井底,頭腦風暴不停,湊在一起絮絮密密的商量。
胖子被我們一堆想法塞的頭昏腦漲,四處亂瞟,眼光劃過小哥時,似乎受到什麼啟發,突然扒着大坑高聲問道:“瞎子,你老吹噓自己牛逼,那你會不會縮骨,會的話你先把自己縮成球,我們扔繩子就能拉了。”
“縮骨,顧名思義,是把骨頭縮起來,不是打斷,你睜大你的豬眼看一看,我現在還有餘地縮嗎。”瞎子聲線朗朗,因叼着香煙,有些含糊不清,稀薄的煙霧同時飛飄上來,白白的蒙蒙的,卷成一卷,依依散開。
天真拽拽墜着滾石手臂粗的鍊條,叮鈴鈴的狂響登時窸窣而起,疊成一串串的鈴铛,無數脆聲鋪開,大有洩洪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