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圓的玉石上打着歪歪扭扭的絡子,大抵是手工織成,平安扣就被安穩地放在絡子裡面,佩戴在身上不會露出翡翠色澤,看上去就像一件平平無奇的編織飾品。
張起靈寡淡的面容暈開淡淡笑意,輕輕的把絡子系在外套裡側,木樂樂又拿起另一條紅繩織成的同心結小穗子:“這是給小黑金的,可以挂在刀柄上,除除煞氣。”
“小黑金都有禮物,小天真和小胖子怎麼沒有。”王胖子嘴欠道。
“送你們倆嘴巴子要不要。”
“天真這你能忍?”
“不忍我還上去搶不成。”吳邪特别清醒。
沒成功煽動氣群衆的怒火,王胖子選擇挑撥離間:“都是妹子在送,小哥咋一點表現都沒有。”
“你别拱火了,拱不起來的,你看人手腕的紅鍊子沒有,是小哥用他倆頭發夾進去,一厘米一厘米編倆月編出來的。”
胖子恍然大悟:“我說有段時間他丫的跟隔壁大媽那麼親熱,原來是偷技去了。”
“什麼偷技,這叫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你肚裡的墨水還沒腸子裡的屎多。”
“結不結發我不知道,不過這手鍊戴手上天天洗澡風吹日曬的,沒幾個月就得臭了。”
剛說完,王胖子立刻被美滋滋的木樂樂扭頭一瞪:“閉嘴。”
有張起靈在,王胖子嘴上也讨不着什麼便宜,看這倆鴛鴦比翼雙飛的心堵,幹脆皺個鬼臉回廚房斬雞去了。
臨走前他還聽到平時冷酷到不行的張少溫聲細語跟小嬌妻說什麼以後一年換一次,不會髒的,跟哄小孩似的,對着案闆就沒憋住翻了個白眼。
六點鐘所有菜正式下鍋,胖子颠勺颠的風生水起,覺得自己在爐火前的樣子簡直光芒四射,并強烈要求打下手的吳邪幫他拍一張藝術照。
結果拍完一瞅,人糊菜花,唯有沖天的竈火鮮豔無比,不像大廚在一展風采,像進焚化爐的生前遺照。
兩口鍋火力全開,七八盤菜得以在六點半被準時端上桌,肥雞肥鴨還有火腿炖肘子,最外面圍着一溜的綠色青菜。
王胖子叉着腰拍個全家福發上朋友圈,沒過片刻手機陣陣震動,打開來是瞎子剛點了個贊,留言道:知道是情人節,不知道還以為敬老日,一幫老黃瓜。
王胖子回複個别嫉妒,丢下手機坐到桌前,甩開腮幫子開始跟吳邪搶奪雞腿。
晚上八點,飯菜被幾人合力一掃而空,石頭剪刀布完是張起靈去洗碗,木樂樂跟隻操心的老母雞般跟在他屁股後頭幫手,木安又去洗澡,王胖子跟吳邪就坐在院子裡唠嗑。
聊到九點鐘,張起靈和木樂樂都早已進房膩膩歪歪,王胖子扯皮扯的口幹,提議要不小酌兩杯。
看今夜月色正濃,彎彎一尾,藏在雲端,如訴如泣,吳邪忽生幾分興緻,起身去拿酒。
一張小幾,兩碟花生米,一壺福建土燒。
常春藤架子上繞着新種的南瓜藤,嫩嫩的苗與綠葉交纏而上,王胖子指着它向吳邪笑道:“像不像老牛吃嫩草。”
“你想映射的人這會聽不見。”
“你少給老子潑髒水,老子沒有。”
農村的燒酒大多是農戶們自己釀的,每瓶味道都不一樣,不一定好喝,隻有度數都出奇的高。
王胖子一小口下去,喉嚨立刻有火辣辣的感覺,面頰漸漸浮上兩抹酡紅。
吳邪見狀就不敢莽,隻小小抿幾口,邊聽胖子扯着家長裡短,邊剝花生米。
今晚的胖子其實是有點失态的。
白天王盟來電話要貨款時順口要跟其他人問好,前面的環節一概相安無事,問到胖子時他想喊王老闆,沒成想嘴瓢喊成胖老闆,胖子當時臉就拉了下來,半玩笑半罵道你叫啥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姓王,胖老闆也是你能喊的。
當年從廣西回來以後,他再也沒讓人喊過他胖老闆。
心結還需心來解,胖子既不傾訴,吳邪也不多言,隻一杯一杯的陪他喝着酒。
月影漸輕,被一片厚厚雲朵不合時宜地遮住,原本灑在藤架的清光掩映在天際邊緣,院子一下變得昏暗起來。
胖子喝的眼睛都模糊了,舉着杯子,大着舌頭道:“你要累了就去休息,這風冷的心涼。”
夜寒如霜,看表上的時針正走向十一點,吳邪想了想,沒有推辭,囑咐他早點睡,搬着小杌子進了屋。
胖子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覺得這酒真是烈,燒的他心窩子微微發澀。
“都說老子沒文化……我還是記得點詩啊詞啊的……”
人事混沌的胖子也不知在跟誰說話,酒壺口滴滴答答往下淋着透明色的酒液,有些澆到了桌上,胖子也渾不在乎,抓起酒杯又是擡頭喝完。
以前他看甄嬛傳,隻覺台詞拗口,動不動風花雪月的念詩,非常拖沓。
也許是靜到發沉的環境,催發的他思緒混亂,在此時,有一句他在電視劇看過的詩忽然冒上了心頭。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他喃喃地念出來,沉浮的語調,如同在水面漂泊的浮标。
突然,他又笑了笑,啧一聲:“詩好是好,就是酸過頭了,得給李白扣一分。”
天穹暗沉,星星卻繁多,閃爍的星光後面,是月亮在雲彩下透出疏疏的華彩。
胖子倒完滿杯,舉杯向明月,輕聲道:“你随意,我幹了。”
而後仰頭,一飲而盡。
酒意上腦,意識被睡意重重的覆蓋,胖子随手把酒杯撂在桌上,對着空氣擺擺手:“不喝了。”
躺在靠椅上,他眯起眼睛,頭歪下去,呼吸逐漸均勻起來。
良久,吳邪拿着毯子推開門走出來,替胖子蓋上。
浮雲漸次散去,月色再度鋪灑落地,溫柔纏綿,似少女月下被光映亮的側臉一般。
有連綿不絕的微風吹過山脊。
明月夜,短松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