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結滾了滾,在我猜測他是不是要威脅我的時候,他就收起微鼓的下颚,又退開兩步,笑了笑:“小姑娘有點氣性好,族長這輩子是沒得救了,嘴巴長了跟沒長一樣,這年頭沒兩句嘴上功夫,在外面就容易挨欺負,以後有你護着他,你倆就文武雙全了。”
這小子現在沒台階也能自己找根杆子下,覺悟很高。
我也懶得跟他計較什麼,指指頭頂:“說說?”
“吳邪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山海經看的一知半解就敢出來招搖撞騙,你們吃虧就吃虧在他學藝不精上,他隻會說不鹹山旁邊有肅慎國有蟲子,這裡又豎着白民國的匾,卻沒想過三者之間的聯系。”
吳邪:我沒說過。
我默然一息:“這話是小哥說的。”
小張哥的王者之笑終于出現一絲裂痕。
他試圖掙紮:“族長沒給你們稍微解釋一下什麼的?”
我扭頭望向黑漆漆的大殿門口:“你也知道那是你族長。”
小張哥一默再默。
我們倆人中間就彌漫着一股難言的沉寂。
“肅慎之國在白民北。有樹名曰雄常,先入伐帝,于此取之。”
小張哥背完拗口的文言文,若無其事地帶着我在大殿裡繞圈,恢複了往常的鎮定自若:“這段話也是出自山海經,可以證明在幾千年前的某個時段,白民國和肅慎國的地理位置應當是相鄰的,甚至有很深的淵源,不然不會被記錄在同一段文字裡面,而這兩個國度都起源于不鹹山,《淮南子》寫到白民國人白身白發,或許是誇張的手法,但白民國人的皮膚一定是極為白皙的,起碼比正常人要白,才會作為特征被記錄下來,而他們的白頭發——”
他故意遲鈍語速,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裡全是不加掩飾的明示。
“接近壽命極限的張家人,在面容還沒來得及老去時,會長出白頭發,對嗎?”
小張哥點點頭:“成長和衰老對于張家人而言都是非常緩慢的過程,身體有時會比容貌先産生反應。”
“那又如何,我們本來就認為白民國是張家的某個分支,你這些線索最多能證明這一點。”
目前為止我見過的張家人确實都很白,小哥成天在福建跑山和種田,也沒見他變黑,不過小哥要是黑成個小麥色,當初天真給他取綽号也許就不叫悶油瓶了,會叫悶巧克力瓶。
“所有真相有要有個從無到有的階段,以你們這糟心的業務能力、這雞飛狗跳的行動力,走到現在還一無所獲,能确定一件事已經很了不得了。”小張哥用手電照着牆上的百鳥歸巢圖。
盡管色彩剝落的七七八八,但壁畫上的形神還在,能看出一隻隻纖細的神鳥向高空飛去,霞光萬丈,成束的光線披散下來,如神光一般。
“說重點。”
我冷豔的像隻野山雞。
結果小張哥比我更山雞:“你知道肅慎這名字是怎麼得來的嗎?”
主打一個完全不在乎我說啥。
“那你為什麼叫張海樓?”我以毒攻毒,齊心協力歪話題。
“幹娘給我們起名,說流落海外的都都帶‘海’字,以示疏離漂泊,至于樓字,來自一句詩。”
“小樓昨夜又東風?”
他回避不談:“你們的名字倒是都很好理解,隻有你弟扯淡。”
“咋了,安就不能是安全感的安嗎,他比你可靠多了。”
“隻是在你的視角。”
小張哥興緻缺缺,看得出來他其實并不想讨論木安,也不想繼續談論他的名字,隻用眼神示意我看旁邊的壁畫。
“關于肅慎國的國名,最靠譜的說法是由一種神鳥演變而來,跟很多其他一聽很荒謬的國家不同,肅慎國不僅隻在山海經上昙花一現,起源能追溯到堯舜禹時代,在商周時期就有過明文記載,毫無疑問,這個國度是真實存在的,隻不過不知為何,沒在曆史上激起什麼水花,最終泯滅于正史,而肅慎這種神鳥是某種神鳥的古語發音,肅慎國有對神鳥的圖騰崇拜。”
我氣定神閑:“來,報我祖先的身份證号碼,省得你費唾沫在這牽三挂四的。”
小張哥的大闆牙在手電光中閃閃發光:“小夫人真是敞亮人,我們明人不說暗話,白民國的前身沒懸念,鐵定是張家人沒跑,否則不會出現那麼多能跟張家人吻合的特征,肅慎國八成也跟你們林家有一丁點的關系,這兩個後面老死不相往來的家族,曾在很久很久以前有過緊密的聯系,或者我的說辭更嚴謹點,白民國很可能不是張家的正規軍,而是某個脫離張家本體的分支,他們一直哥倆好,同個地兒生,換個地兒死,你看我說的有沒有問題。”
“你是想說盲冢是這倆國家的合葬墓葬群?”
“感情再好也沒有以國為單位集體合葬的,在地下住大通鋪嗎。”
他頓了頓:“最大概率是肅慎和白民國最後發展成了同一個國家,他們被合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