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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章 第七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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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小張哥拴好安全繩,正在試繩子的松緊,忍不住問道:“你都哪裡找來歪門邪路,你屬耗子的?到處鑽?”

小張哥全神貫注,似乎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活計:“我有高人指點。”

我心裡一咯噔,沒料到他會說的這麼直接,連基本的迂回都沒有。

盡管我真的很想忍一忍,畢竟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最佳時機,但話到嘴邊就如箭在弦上,可謂是不得不發,我秒回道:“什麼高人?”

小張哥看我一眼,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你終于問出來了。”

我被他一臉看穿的神色噎到,頓了頓,随即坦然迎着他的目光,承認道:“沒錯,這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你背後究竟有什麼人。”

小張哥上揚的嘴角有幾分詭谲,眼底如淵,閃爍着隐秘的光點,像是被觸及到什麼内核一般,我竟從他自如的面容中看出一絲隐隐的興奮。

半晌,他笑道:“是你的貴人。”

我上去一掌就拍他頭:“裝你二大爺!”

小張哥不偏不倚給我拍個正着,他也不閃躲,隻望着我笑,我看的發毛,揚起手還想揍他,被木安握住手腕,安撫道:“别理他。”

我從木安眼裡看出很淡的否決意味,一尋思也是,光靠打沒用,等會再給他打爽了。

我倆都沒帶繩子和岩釘,所以隻能等小張哥下到井底我們再重複利用他的繩索向下。

在他下爬的空隙裡,我還在認真思考要不要趁機跑路,但想一想,與其回去跟着小哥他們當無頭蒼蠅,不如去看看小張哥到底想要幹什麼。

很明顯,他手裡掌握着一部分我們觸摸不到的真相,跟着他一定會有收獲的。

我跟木安對視一眼,幾乎是視線交彙的同時,我就能确定他和我的想法一樣。

小張哥下行的方式非常輕盈,他身體的柔韌度很高,腰身始終是彎的,腳尖點在滿是水流的井壁上,明明看上去沒有什麼着力點,卻能很神奇的支撐住,不過幾下的功夫就沒影了。

差不多五分鐘以後,小張哥大剌剌的嗓音夾雜在流水聲中響起:“你們可以下來了!”

木安伸手拉了拉拴在岩釘上的繩頭,确認夠結實後才望向我:“我們一起下去?”

我看了看水花四濺的深井,這要是一失足應該就不用搶救了,于是點點頭,馬上又問他:“你能行嗎?别逞強。”

“逞強?”木安覺得好笑:“你确定不是自我介紹?”

我被他說的面上無光,闆着老臉一推他:“少磨磨唧唧的,幹活。”

木安這點就跟胖子不同,他取笑人大多都是點到為止,不會追着人使勁笑。

他把繩索抽回來,用安全扣在我倆身上固定好,在井口拉住我的手,先讓我下腳試試能不能走。

結果就是我在滑不溜秋的井壁上完全挂不住勁,踩一腳滑一腳踩兩腳滑兩腳。

木安就在這看着我一步兩步,一步兩步,一步一步是爪牙,是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

我他娘的都滑出曳步舞了。

我冷酷的像個殺手,讓木安别笑了趕緊把我拽上去,他笑的龇牙咧嘴,把我拉到地面上後問我打算怎麼辦,我說還能怎麼辦,一脖子吊死祈禱自己下輩子投胎成壁虎嗎,當然隻能指望你了。

木安表情有一點微妙的得意,看起來超級幼稚,他背對着我彎下腰,示意我上來。

我剛趴到他背上,他就輕聲問我:“還記得七歲我背你那次嗎?”

痛苦的記憶閃了我的腰,我頓時咬牙切齒道:“你這不廢話,我死都會記住的。”

我以前皮,除了狗屎不敢嘗,其他什麼都敢幹,木安相對文靜一點,總跟在我屁股後頭。

當時我拉着他非要爬樹摘果子,他勸不住,在樹下急得團團轉,一邊讓我小心一邊幹着急。

我聽的分心,腳一劈叉,整個人啪叽一下就滑下了樹,腳踝磕在樹枝上,腫的老高,躺在地上人很安詳,離去世就差閉上眼睛。

木安一看就吓哭了,七歲的他背起比他大半個小時的我,邊哭邊往家裡跑。

怕我死了,他跑的很急,在路上又摔了一跤,真是好大一跤,他背着我摔翻出去兩個跟頭,我小辮子都給他摔散了,我說要不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吧,你先回去搖人,他很執着的說不。

我記的很清楚,那天他背着我一共摔倒三次,到家的時候我魂魄都要散開了,灰頭土臉的,我媽一見我們就發出土撥鼠尖叫,說我們是去炸雞窩了嗎怎麼搞成這個樣子,我欲哭無淚,眼淚鼻涕糊成一團,抱着她腿就開始哭,木安在我旁邊哭,最後演變成我倆抱頭痛哭。

那個夏天的蟬鳴聲很響,總是擾人清夢,但我每個夜晚都睡得很香,因為我石膏打了多久,作業就讓木安幫我寫了多久,雖然他根本沒意識到我瘸腿不影響寫字。

想着,我就聽到木安輕聲一笑,顯然這些記憶讓他感到愉悅,我氣得錘他肩膀,他卻連聲音都染上了笑意。

“摟緊了。”

他剛說完,我還沒反應,他抓着繩索一躍而下,我隻感覺重心一騰空,濺起的水汽環繞成霧,貼上肌膚,我手立馬抓緊他的衣領,穩住平衡。

風聲呼呼拍打着耳廓,隻見木安腳尖踏在井壁上,借力一蹬,停留不到半秒就往下繼續躍去。

幾下連跳,木安帶着我無驚無險的落地,井底的水線淹沒到小腿,小張哥就躲在旁邊的井岩之下,他後有一條延伸到前方的階梯。

木安把我放到小張哥身旁,涉水過去扯下繩子,我伸出手把木安拽上來,兩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張哥,他指指石階:“走完這段路就到了。”

階梯平坦,四周是一個拱形的溶洞,石壁有被水長年累月浸泡出來的痕迹,濕度高的離譜,站在這裡就仿佛泡在水裡,而腳下的台階用一塊一塊不平整的石闆砌成,踩上去會松動,但向上的坡度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我們走在水簾洞似的階梯上,偶爾有水滴落到衣領裡,刺骨的涼意帶着潮濕氣蔓延開來,我擡頭一看,發現頂上積聚着許多要落未落的水珠。

小張哥見我一直擡着脖子,對我道:“如果不是枯水期,現在我們是沒機會進來的,平時這裡常年嗯就是被水淹沒的狀态。”

我見縫插針問道:“你是不是就等着枯水期诓我們進來?”

小張哥不滿地看向我:“什麼叫诓,跟我有什麼關系,你們不是來找蟲盤的嗎,還沒找到?”

說起這個我就有點破防,過來被人耍的團團轉,什麼都沒拿到,還要給人嘲笑,于是我黑着臉不回答,小張哥笑兩聲,倒是沒有繼續追問。

我跟木安肩并肩走在小張哥身後,有的地方積水幾乎能淹到小腿,褲腳全部濕了,我邊走心裡邊盤算着怎麼小哥彙合。

啪嗒的腳步聲一聲響過一聲,不知響了多久,直到衣領被水浸的濕漉漉的,黏附在脖頸上,我剛想問一句,小張哥突然停住腳步,問我們還有沒有熒光棒。

木安取出幾根遞給他,幾道光弧飛旋着抛出好幾條抛物線,轉眼就被黑暗吞沒,視線中隻剩幾個光點越飛越遠,竟連落地的聲音都沒有。

小張哥嚴肅道:“底下的洞很深,你們小心。”

“不是,小什麼心,我們要幹什麼,直接跳下去嗎?”我抓着他。

小張哥看我仿佛看着一位同志:“我會跟你們一起的。”

我露出驚恐的表情:“誰要跟你一塊死。”

木安拍拍我,蹲下去用手電照出腳底下的台階,用松動的木闆淩空架在半空,看上去搖搖欲墜的,根本不敢把腳伸出去。

我探出頭,有細微的風撲到臉上,四處一瞟,才發覺前面的路已經走到頭,我們似乎正站在一座斷崖上。

“你不是說走完這段路就沒了,騙子。”我罵道。

小張哥笑道:“這不是還沒走完。”

“接下來難道要走這爛木闆?想我死就早說。”

小張哥抱着胳膊看向我:“你要不敢就别下去。”

我目露精光:“我不去你能放我們走嗎?”

“能,前提是你們能走回去。”

想起被小張哥炸掉的通道,我們身上沒有硬家夥,光靠挖,得挖到天荒地老去。

小張哥想拍我的肩,仍然被木安一手打掉,他攤手道:“隻有一小段路,眼一閉就過去了。”

我視死如歸地看一眼深不見底的大洞,讓小張哥趕緊帶路,不然我要後悔了。

小張哥叫我們把手電筒都先固定好,伸腳踏在木闆上,吱呀兩聲,木闆在他踏上的一瞬就斷成兩截,斷掉的一半木頭連帶無數碎木屑滾落下墜,不過片刻就沒了聲息。

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小張哥渾然不懼,踏着剩餘的木闆就往下走,期間也有木闆斷裂,他的速度卻絲毫不慢,一步接一步,動作矯健,仿佛如履平地。

眼看他要消失在我們眼前,我立刻踏到了木闆上,追在小張哥身後,在高空之上甚至都沒時間膽戰心驚,隻顧着腳下,停也不敢停。

大約十幾步的功夫,小張哥利落跳到了下方的斷崖上,我追的着急,最後一步想着拼一把學他跳過去,剛起跳就感覺另一隻腳踝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身體登時往下一歪。

“樂樂!”

是木安的喊聲。

在這短短的一次呼吸間,我驚出了一身冷汗,起步的後繼無力給會跳躍造成緻命影響,斷崖離我不到半米,但沒有後續發力的支撐,我是絕對不可能跳上去的。

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我咬着牙伸長手臂,想試試看能不能抓住斷崖的邊緣。

這時,挂在胸前的手電光掠過小張哥的面容,我看見他眼底燃燒着一簇幽暗的火焰,諱莫如深。

在手指劃過涯邊的瞬間,手腕忽然被人緊緊抓住,向上一提,下落的速度就此停滞了半秒。

趁着這須臾的空隙,腳腕同時也傳來一股強勁的抓力,兩邊用力,我像一條臘腸一樣,給這兩股力道硬生生繃在了空中。

小張哥死死拽着我的手,一點勁沒省,抓的我皮膚都紅了,我吸着涼氣,讓他輕點,他向我身後道:“你松開。”

我回頭一看,木安正單手抓着木闆,身體是蕩過來的,好讓另一隻手能扯住我的腳踝,我們仨就像三串葫蘆,正以一種微妙的平衡串聯起來。

他毫不退步:“誰知道你會不會在我放開後松手。”

“我想讓她死剛剛就不會救她。”

木安冷笑,還是不同意,兩人非常有默契的把我往裡扯了扯,繼續打嘴炮。

我人要裂開了。

我崩潰道:“兩位大哥,你們考慮下我的死活。”

“是他死犟,你勸勸他。”小張哥道。

我向小張哥艱難地擡起頭:“你就不能先放手嗎?我看你也很犟。”

“你想好了?我這一放你腦袋可就直接拍在石頭上了,毀容事小,摔成腦震蕩我不負責。”

“你能對我負責什麼,你撒開!”

在我怒吼之下,小張哥松了手,我順着慣性往後一蕩,側邊有塊凸起的石頭,正對着我的太陽穴,我馬上抱頭,用胳膊護住要害。

我即将撞上石塊之際,木安扯着我的腳踝猛地向上一提,凸石竟剛好擦着我的頭頂而過,我仰起頭看了看,伸手反抱住木安的大腿,順勢固定住了身體,我就讓他松手。

木安力量驚人,也是木闆堅強,他手臂繃直,用了個類似引體向上的動作,自己先翻了上去,坐在木闆上,再用繩索扣上我裝備帶的安全扣,把我固定在另一塊木闆的底端。

他兩三步踏過去,在斷崖上向我伸手,我倆的臂長正好足夠,我就這麼靠着木安的臂力爬上了斷崖,雙腳落地的時候,劉海都被汗浸透了。

我揉着紅腫的腕子,小張哥就在旁邊道:“你欠我半條命。”

我有氣無力地跟他道謝,木安問我怎麼回事,他在我後面,能很明顯看到我右腳被重物拖住了,但看不清到底是什麼。

我說你問得好,我也想問,好端端的被鬼絆腳,還差點死掉,我連害怕的心思都沒了,隻想問問到底是哪家的鬼這般跟我過不去。

“或許是聻。”小張哥道。

“聻?”我驚訝:“還真有這玩意?”

“怎麼說呢——”

小張哥沉吟道:“說白了,聻就是一種你沒見過的生物,沒你想的那麼迷信,我不好給你描述具體是什麼,等會你會見到的,你可以先把這個抹上,它就不敢靠近你了。”

說着,小張哥取下個随身的小香囊遞給我,打開一看,裡面有一小撮黑色的灰。

我聞一聞,隻能聞到一股濃烈的燒焦味道,我想到我們誤入的祭祀井也有許多這樣的灰末,于是就問小張哥:“這是什麼?”

小張哥不願細說:“你别管,抹就行。”

“它為什麼怕這個?”

小張哥調侃道:“我怎麼知道,你什麼事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嗎?族長沒給你煩死?”

“還不是擔心你給我下毒。”

小張哥就笑:“你還是把我想的太高端了,我殺人一般不用這麼麻煩的辦法。”

我不想再跟他繼續無意義的對話,用手抹了點就往身上到處拍一拍,又讓木安也如法炮制一遍。

按理來說當時我們應該都多多少少沾道了一些井底的焦灰,畢竟小哥和木安被襲擊時我們幾個是安然無恙的,不過這上蹿下跳的一通折騰,可能就算有也早給揮發沒了。

把香囊還給小張哥,我簡單道個謝,我們就繼續出發。

剛才踩着木闆過來等于是在懸崖上轉了九十度的彎,這兩處斷崖是天然形成的凸石,叫成斷崖其實不太貼切,兩邊的崖壁上還有不少同樣凸出的小石塊,密密麻麻的,仿佛蟾蜍背上凹凸不平的皮膚,水汽非常重。

我一直堅持不斷地問小張哥問題,他不勝其煩,慢慢的也會吐露一點他所知道的信息,他告訴我們,這洞是被一道巨大的瀑布沖刷出來的,現在在枯水期,所以我們看不到這道瀑布,而我們穿梭的兩個洞口,都是瀑布的出水口之一。

我聽的暈乎,實在搞不懂這地下的幾層空間怎麼能做到幹濕分離。

小張哥說這兒的岩石比較特殊,是可以分層分流的,能上下都建地宮,但是中間留個夾層讓水流通,水能聚氣斂财,這對風水上也有很大助益。

見我還是懵懵的,小張哥就道:“回去可以讓吳邪給你畫個平面圖,要是連這點結構關系都搞不懂,他趁早退别幹這行了。”

穿過瀑布口,走沒兩步路我們就來到另一道斷崖上,小張哥不再前進,從包裡掏出他之前用過的羊糞蛋,點燃後甩到空中。

羊糞蛋般的球體如信号彈,濺開的時候火光四射,我用手擋住一部分視線,遮去強光,接下來的景象卻讓我瞳孔劇烈一縮,而後極速放大。

隻見眼前的崖壁上放置着數以萬計的懸棺,一圈一圈從底下環繞上來,猶如海魚外翻的鱗片,一層層的鋪疊上來,十分壯觀。

因為常年被水浸泡的緣故,漆棺上的彩繪全都褪了色,變成一具極其樸實的素棺,隻有棺頭雕刻着張牙舞爪的乘黃像還有留存,這也足以證明,這些棺材的做工曾經是何等精良。

懸棺圍繞的空間似乎是個圓柱體的空腔,寬闊到已經無法用眼睛丈量,而在空腔的正中央,生長着一株巨大的豬籠草,隻插雲頂,看不到頭。

豬籠草枝葉繁茂,枝條已然盤踞了大半的崖壁,有些甚至長到了棺材上,葉片挂着潮濕的水粒,而豬籠草的肚袋收縮不止,顯然還活着。

“這——”

我有點找不到形容詞,“這這這”個半天,也沒崩出個有用的屁來。

要不說盲冢裡的東西都是妖孽,連一根豬籠草都成了精,還能進化成水陸兩栖了。

看到這豬籠草的第一時間,我趁着光還沒完全熄滅,用眼神四處尋找包包人和大螞蟥。

小張哥問我找什麼,我說出我的擔憂,他就說沒事不會有的,這裡葬的全是白民國人,還包括他們國家的貴族,真有破壞力那麼強的玩意,不出幾年他們的棺材就要給搗成芝麻糊。

我看着豬籠草蠕動不止的捕蟲籠,向小張哥難以置信道:“我們接下來的目的地,不會是它的肚子吧?”

小張哥眼裡有深深的贊賞,很難說沒有故意的成分:“我們可以從棺材上跳過去。”

我繃不住了:“你要去人家肚子裡挖什麼?”

“你說挖什麼,當然是挖棺材,豬籠草肚中有一口夫妻合葬棺,裡面有我需要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這草肚子就有棺材?”

“我不像你們,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我們三個都走到這了,我也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是跟我繼續下去,或是回去找族長,但我說句實話,等你們找到族長再把他們帶來這,我早就得手了,而且隻有我才知道枯水期準确的回水時間,我可以明确告訴你們,沒有我,你們是出不去的。”

現在他不裝了,直接明晃晃的威脅,赤果果的挑釁,望着他一張勝券在握的臭臉,我右手的肌肉都忍不住跳了跳,一股想揮到他臉上的沖動從來沒有這麼難以克制過。

我冷下臉來:“攤牌吧,說說你想做什麼。”

小張哥帶笑的嘴角維持在一個很耐人尋味的弧度上,說不清他是在笑還是在嘲弄我們,總之是很不友善的表情。

他從内兜摸出一根用紙草草卷成的煙卷,行雲流水的點上,叼在嘴裡,含糊道:“我想做什麼,你不是很清楚嗎?”

一口煙直接噴向了我的面龐,我屏住呼吸,伸手按住木安血管暴起的胳膊。

小張哥笑意燦爛,吐字忽然無比清晰:“我想要長生不老之術,我要——永生。”

他好像個神經,我完全沒有被吓唬到,相反還看得我有點無語凝噎。

不是,他都從哪學來的這些自認為很酷實際上傻到家的台詞。

小張哥見我不說話,也不催促,隻深深的吸進一口煙,還要往我所在的方向噴,我頓時火冒三丈心說給你臉了,上去劈手就奪下他的煙轉頭扔懸崖底下去了。

他沒有躲避,任由我搶奪,隻惋惜地看着空中還沒有完全消散的煙霧:“最後一根了。”

我努力維持着為數不多的耐心,讓語氣顯得不那麼具有攻擊性:“你能不能幹脆直白點說,你的目的是什麼,你想要我做什麼,你自己要做什麼,不要再跟我繞圈子。”

小張哥看向我,眼底翻卷着暗色的浪:“我都說了,我要你跟我走,當然,我這個人很好說話,可以允許你帶一位家屬。”他的眼光落在木安身上。

我給他氣樂了:“我對你不早就沒用了,這次跟你來也純屬是你技術失誤。”

想到黑瞎子教過我的談判技巧,組織的語言有些難以出口,腦海中反複閃過瞎子笃定的臉,以及胸有成竹的表情,我憋了憋,還是選擇放手一搏,微微一笑:“難不成你暗戀我?對我一見鐘情,心裡很想撬你族長的牆角,但礙于曾經的情分不好綠了你族長,所以才用這種委婉的方式,來試圖得到我?”

好想吐,得問問瞎子能算工傷嗎。

木安轉頭望着我,眼裡全是你是不是瘋了,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豁得出去。

小張哥果然給我鎮住了,張嘴“你這”了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句子。

瞎子說,在談判陷入僵局的時候,不妨把話題往離譜的走向引導,内容要涉及雙方的當事人,并且越扯淡越好,讓人一聽就繃不住,會有一定概率能破冰,而且對方往往無法在短時間内找到有效的反駁方法,即使不能從對方口中獲得有效信息,起碼也能取得精神勝利。

簡單來說是所謂的打不赢你也膈應死你。

小張哥的沉默足足持續了半分鐘,目光欲言又止,神色難以言喻。

最終他一言難盡道:“你少跟黑瞎子來往。”

我開口還想說,他立馬用眼神制止我:“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

“什麼時候?”

“等到懸崖下面,你問什麼我答什麼。”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我把驚世駭俗的發言吞回肚子,見我不再說,小張哥松口氣,用手電筒照着離我們最近的懸棺,比劃着距離。

趁他注意力不在我們這邊,木安伸手覆蓋在我額頭上,我沒好氣打掉他的手:“沒生病。”

他湊過來輕聲問我:“你是不是被他氣狠了?”

我搖搖頭:“沒有的事。”

“那你剛才——?”

“我随口胡謅的。”

“真的?”

“真的!”

看着木安一臉的小心翼翼,遣詞用句十分斟酌,一副擔心會刺激到的樣子。

我突然明白小張哥為什麼會退步了。

不是瞎子的造謠文學有用,或者我的氣勢有多麼驚人。

是小張哥以為我要被他逼成精神病了!

木安不再多問,而是憐惜地揉了揉我腦袋。

我臉色在一片昏暗中一定變得更黑了。

瞎子你罵人挺委婉的。

教我的不是裝瘋就是賣傻。

我按一按太陽穴,決定回頭再跟他算賬。

小張哥很快規劃好了路線,跟大緻講解了一下,要從哪幾口懸棺落腳,還有一些簡單的注意事項,比如不要開棺,過程中不能發出太大的動靜,在一具棺材上停留的時間不能超過十分鐘,還要盡量貼着牆走。

我和木安一一答應下來。

小張哥站在斷崖邊緣,囑咐我們小心,輕輕一躍跳到最近的一口懸棺上。

懸棺随機發出吱呀的響聲,木闆輕微膨出,往下滲出幾滴黃色的渾濁液體。

小張哥靜止不動了幾秒,見棺材沒有更多異樣,用腳壓了壓重量,對我們道:“一個一個來,跟緊我,别掉隊了。”

說罷他轉身跳向另一具棺材。

所有白民國人都葬在這裡,懸崖上的懸棺非常多,每具棺材的間隙都可以輕松跨越,也許是長年浸水的關系,這麼多棺材卻沒有很大的異味。

我和木安先後落在懸棺上,棺材釘的很結實,踩上去并不會搖晃,隻是滑溜溜的,容易摔倒。

踩着祖先的棺材到底是缺大德的事,我心裡口裡都默念扣1佛祖原諒我,跟着小張哥穿梭在無數具懸棺之間。

木安跟在我身後,不斷地囑咐我小心。

手電筒的照明範圍十分有限,我們也沒帶小型探照燈,幾乎是隻能靠着小張哥身上光點落定的位置來确定距離。

整個空腔充斥着南方回南天才有的潮氣,濕漉漉的,木頭浸水後也散發出一種輕微的腐敗氣息,仿佛大雨過後的森林,有的懸棺踩上去會吱呀作響,本來人在視線不足的情況就會下意識的緊張,在加上這些把氛圍凸顯的無比吊詭的元素,我的額頭不由得滲出一層汗珠。

黑暗裡我隻知道我在繞着斷崖兜圈,一前一後大約跳了十分鐘,直到我膝蓋開始發軟,小張哥才慢悠悠地問我們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我立馬搭道要,他就說那我們原地停留七八分鐘,我不嫌膈應可以盤腿坐在棺材上,但千萬不要去扒拉棺縫。

我想了想,坐人家的棺材還是有點忌諱,于是隻稍微往後靠了靠,倚在崖壁上歇腳。

期間我好奇道這棺裡有什麼了不得的玩意兒能讓他這麼如臨大敵,小張哥含糊道在别人的地盤得有對死者的敬畏之心,不能輕易冒犯,不然容易倒黴。

胡說八道,要是胖子聽到這話能把他腋毛拔下來搓成中國結。

今年聽過最好笑的兩個笑話,胖子擔心打擾死人的安甯,小張哥對死者有敬畏之心。

小張哥擺明是不想告訴我們,我也不想再用熱臉貼他的冷屁股,幹脆什麼都沒反駁。

我跟木安雖然并沒有站在同一具棺材上,但隔得很近,近到我可以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

他把手電筒給關了,跟我一般靠在牆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說話。

小張哥一直安靜如雞,木安掐着表,時間剛過六分鐘他就提醒我們該繼續往下了。

在懸棺上最好不要停留超過十分鐘是小張哥給我們定下的規矩,不爽歸不爽,我倆還沒蠢到拿命跟他擡杠。

接着踩踏懸棺向下,過程中我似乎是不小心踩到了豬籠草的枝幹,腳下凹凸不平的觸感絆得我差點摔跤,我吓得還沒站穩就拔刀做出防禦姿勢,但靜靜等候了十幾秒,也沒感覺到有東西要襲擊我的迹象,隻有無聲的水汽顆粒依舊懸浮在四周。

“都跟你們說了這裡還算安全,在怕什麼。”小張哥笑聲裡的揶揄很明顯。

我不滿道:“誰知道你嘴裡幾句真話幾句假話。”

“全是真話,你就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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