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小泥鳅的說法,王子服身上的死氣是在嬰甯離開第二天的早晨明顯變重的。一夜之間驟然生變,小泥鳅第二晚就偷偷蹲在王子服的房門口,想看看夜裡發生了什麼。可也許是人小覺大,沒堅持到四更便靠着門闆沉沉睡去。
而待她一覺醒來,王子服徹底變成了行走的竈台,頂着一腦袋滾滾黑煙到處跑。
“對不起……”小泥鳅内疚地摳着指甲,“都怪我睡着了。”
嬰甯把她抱起來,拍拍後背以作安撫。
之前的一個月裡,王子服身上的死氣一動也不曾動過;而自己離開不過三日,事情便急轉直下……怎麼看怎麼像是有什麼東西趁虛而入。
難不成,自己待在王子服身邊,對那東西有震懾作用?
這麼想着,嬰甯走到王子服床邊,握住他冰涼的手,十指相扣……
“那個,”小泥鳅的臉紅彤彤的,捏着嬰甯肩膀處的衣料輕輕晃了晃,“可以放我下來嗎……”
嬰甯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手抓着王子服,另一手還托着小泥鳅的屁股将她穩穩端在懷裡呢。她趕忙把孩子放下:“這麼晚了,快去休息吧。”
小泥鳅搖搖頭:“我今晚看着,一定不再睡了。”
“有我在,應當不會有東西來。”嬰甯勸不動,隻能下了死命令,小泥鳅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王子服躺在床上,眼底一片烏青,胸口起伏微弱。
嬰甯盤腿坐在榻上,背靠窗子,面朝房門。空氣沒有絲毫流動,屋裡亮着的油燈規律地跳動,在她臉側投下陰翳。嬰甯凝結妖力,化出一把銀光逼人的長刀撐在身側,目光凜冽。
我和哥哥還沒過夠呢。她想。
無論什麼東西,一旦靠近,即刻斬殺。
……
這是個注定不安甯的夜晚。有片濃雲躺在白梅村上空,忽然隻聽寒鴉一聲,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無形的冷風将它打散,旋攪成不詳的碎片。
如果小泥鳅醒着,就能看到團團黑色的煙霧從村子北邊傾巢而出,鑽進幾戶靜寂的人家。其中一團格外龐大的,在王子服家上空盤旋許久,悻悻而歸。
屋内,嬰甯耳尖一動,敏銳地回身推開窗——
什麼都沒有。
順帶一提,天上的雲形狀很幽默,有點像蛋花湯。
嬰甯松了一口氣,這時她才注意到,栽在床邊的那株菟絲子因為找不到宿主,原本一直是半死不活、負隅頑抗。而如今,那嫩黃的草莖不僅變得飽滿硬挺,還伸出老長,幾乎爬滿整個窗棂。
“?”嬰甯觸摸着菟絲子,體内靈氣流動,感應到植株裡殘存着某種陌生的氣息。
——是那東西留下的痕迹!
她放下刀,合掌運功,試圖将草莖内部的脈絡與自己的經脈連接。一毫一毫、一寸一寸,她的感官随着菟絲子的延伸不斷生長,直達末梢,細細探尋其中蘊含的信息。
耳邊開始出現雜亂的、難以分辨的人聲,有老有少。嬰甯能聽出來的隻有一點:那些都是女人的聲音。
有人在哭,也有人在不停絮絮地說些什麼。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嬰甯開始驕躁不安,但仍沒有收手,硬生生撐到植株内的力量耗盡,噪音平息。
又是女人。嬰甯緩緩睜開眼,不由得想起自己先前做的那個噩夢。
……
“如果我猜得沒錯,”嬰甯仰頭灌下一大碗濃茶,隻覺得腦袋裡突突地跳,“那的确是一種“靈”,而且是有群體性的,不好對付。”
母親也不像睡好了的樣子,用力抹了一把臉:“重新說,我聽不懂。”
“……你聽得懂‘不好對付’就行了。”
母親自然不滿意,還想再說些什麼,可下一刻,外面街上忽然吵吵嚷嚷地鬧了起來。嬰甯出門一看,不少面熟的鄉親圍作一團,正中心是個佝偻的老太太,正坐在地上哭天搶地,喊些什麼“我的兒”、“我的命”之類。
嬰甯直覺不對,連忙從人群間擠進去:“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一旁圍觀的農戶替那老婦人搶答:“她兒子今天一早忽然昏迷不醒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哎,你是王家的……”有人認出嬰甯,立刻意識到了什麼,“王秀才昨天不也是突然昏倒了嗎?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