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子服終于回到自己闊别數日的小床上，踏踏實實地一覺睡到天明。

所幸無論是母親還是嬰甯，誰都沒有多責怪些什麼。他自顧自尴尬了一段時間，漸漸也便好了。

日子照舊輪轉，嬰甯似乎也自行消了氣，隻是日日在外奔波，回到家幾乎倒頭就睡，也沒空隙與他多話。

——可王子服偏偏能感受兩人之間似有若無、薄而滑的一層隔閡。

他們依然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嬰甯得空時，也還是會來接他下學。連王子服自己都說不清，嬰甯究竟有哪裡同以前不一樣了。

這日休沐，嬰甯坐在院中撥弄着算盤，微微蹙眉。

“貫仲、鶴虱、花椒、蛇床子……”她提筆迅速而娴熟地列好藥房，字迹不甚美觀，落筆卻果敢清晰，“兩升水煮三沸濾渣。”

王子服默默坐在一旁幫她剝核桃，拈起一塊喂到她嘴邊。

嬰甯轉頭避開了，眼都沒擡一下，隻擡起食指懶洋洋地點了點桌面。

“……”

正是這種沒來由的憋屈感讓王子服感到陌生。

他暗自順了順氣，将一碟核桃仁輕輕放在桌面上：“今天不出去忙了？”

“我不得休息休息啊？誰都跟你們讀書似的輕松。”嬰甯随口答道，轉了轉脖子，關節發出“咔咔”的響動。

這話實在有失偏頗，王子服下意識便道：“讀書也是很辛苦的。”

誰知嬰甯聽了勝似沒聽，敷衍地笑了笑：“嗯嗯，辛苦。”

王子服隻覺得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半晌悻悻地起身，回房去溫自己的書。

這樣日複一日的沉默讓他越發焦躁，夜裡嬰甯洗過澡，累得沾上枕頭便要入睡。王子服連忙将她搖醒，鼓起勇氣湊在她耳邊輕聲道：“還早呢，不急着睡。”

“我急啊。”嬰甯不耐地推開他的臉，雙目緊閉，“明天要上馬場去呢，别鬧我。”

這回輪到王子服置若罔聞，自顧自地爬到她身上，掀開薄被，面紅耳赤地一路向下。

片刻後，嬰甯有些煩躁地睜開雙眼。

從前她對這種事稱得上熱衷，說是益于修煉，實則貪色而已。說起來自打她忙起來，兩人已有許久沒親熱過了。

快樂畢竟是實打實的，于是嬰甯強打精神，半是強迫半是妥協地按住王子服的發頂。

……

“……怎麼了？”

氣息交纏之間，王子服感到嬰甯正摩挲着自己袖口的衣料，有些氣喘地發問。

嬰甯迷迷糊糊地想，這料子從前應當很糙，隻是洗得次數太多，如今摸起來倒是十分柔軟。

也難怪，這正是王子服原先常穿的裡衣，因為她給置辦了兩套新的，這件便淪為寝衣了。

她心裡忽然沒來由地發軟，擡手摟住王子服肩膀，習慣性地想要翻身在上——

“别動。”王子服卻忽然抓住她雙手，低頭用親吻來打斷她的動作。

于是嬰甯少有地被對方搶占了主導權，半夢半醒間隻記得王子服始終控制着自己的雙手，帶着一種微妙的欲蓋彌彰。

……

波濤歸于平靜，嬰甯因為困倦很快便沉沉睡去。

王子服低頭望着她被動的姿态、手腕上微紅的痕迹，忽然輕而緩地長出一口氣。

他将臉頰貼在嬰甯濕熱的側臉上，心裡終于踏實了些，就好像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握之中。

次日大早，嬰甯神情氣爽地睜開雙眼。

她正準備起身，卻發現自己腰間緊緊箍着一雙手臂。回頭一看，王子服以一隻八爪魚的姿勢扒在自己身上，也不嫌難受。

“……哼。”

嬰甯将他的手輕輕摘下來，從鼻腔擠出一聲冷哼，心情卻不覺好了起來。

後來的一段日子裡，嬰甯分别和城中的馬場、羊行等談下了契約，承包這些商鋪的業務；隻是貓行狗行對她的介入還顯得有些排斥，畢竟本身的生意便不好做，謹慎些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雖辛苦些，卻不似原先得幹等着機會砸在身上，至少日日都有進賬。

而小泥鳅比嬰甯還要忙。自打嬰甯開始帶着她一起出診，才發現她平日裡縮在角落裡，竟悄沒聲息地自己記下了些老丁頭講的内容，看來是早有打算。

小泥鳅不識字，于是她便叫小泥鳅白日跟着自己進城，回村後再上老丁頭家去聽兩個時辰的課。每日到了其他人家紛紛吹燈睡覺的時候，才去接她回家。

這樣一天下來，小泥鳅往往連臉都懶得洗一把，窩在馬背上便能睡得人事不省。

王子服看在眼裡，竟産生了一種十分緊迫的競争錯覺。他夜裡溫書時偶爾打個瞌睡，猛地驚醒時看見嬰甯還捧着醫書念念有詞，便會用力擰自己的大腿讓自己清醒起來，仿佛嬰甯是和他一個考場的學子，總是比他多學那麼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