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幫您,就必須要死。我不是在賭您的良心,逼您做出殺一人救十人的抉擇。洩密是死,不洩密逃不掉追捕也是死。”
我翻轉手心,這樣我與他的手便一同扣住了那把匕首。
“死在「誓約之戒」的手裡,那就是作為希瑪的走狗、他洩憤的工具、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保姆、情報局上司們予取予求的奴隸走的!”
台詞照着預先想好的說着,情緒卻是倒海而來不可收拾,眼淚先一步奪眶而出,盡然滴落我與他交握的手上,接着毫不留戀地滑落,就像我和他曾經許多的擦肩而過。
而他的手卻在此刻握緊了我的,仿佛這樣便能阻止我的顫抖。
我打斷他的欲言又止。“之前用協會的事情威脅着讓您幫忙脫身,要離開情報局,離開籠子……時間真的不多了我當時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所以口不擇言,對不起……我隻希望……不要死後連屍體都留在那樣的地方!”
我試圖将手從他的手中抽出,這樣匕首便能落回他的掌心。
“我隻希望……能死在您的手裡。”
“我不要因他們而死,我要因您而死……”
我擡頭,淚水沖刷眼前一切可見之景。
他大概唯一能看清的,隻有我紅腫的雙眼。被過早埋葬的真心,是否能躲過他身為犯罪獵人直覺的窺探?
手已抽離。
可是,他沒有握住匕首。
他給出的是一句宣言:“我向你承諾,不會讓你死的。”
匕首因失去托力而下落。刃尖的反光在半空劃出半道弧光,直刺眼底。現在發生的一切都仍在預料的分支之中,仍有回轉的餘地——
我伸手向前撈住匕首,而下一秒,匕首刺向的目标,是我自己!
隻要攻擊的意圖足夠明确,就能制造出念獸是因迎擊而出現的假象!
米哉先一步攥緊我的手腕攔下我的動作,刃尖在離胸口兩拳之距的位置停住。隻一瞬,在刃尖停下的同時,改變「念」的流向使念集中胸前。
念獸應召出現,強行擠在我與匕首之間。巨大身形擋于身前,安全氣囊一般迅速鼓沖的力道刹那間将我的身體向後推擠,一步向後的位置,正是被米哉先生用念封閉的落地窗。
如果他不解開念,我必定會在兩股念的夾擊之下暴斃而亡。
我賭他會解開!
身體被鋼化玻璃與中間隔斷的窗框攔截,由受力點迅速擴散延展,我聽到玻璃碎掉的聲音,細碎的渣滓在沖擊下朝窗外飛出。
在念獸的掩護下,我将掌心的儲存卡向室内投擲。本應被背後窗框攔截留在房内的我腳尖用力點地,身體在失衡狀态下倒向窗外的世界。
下墜,就像飛鳥脫離牢籠。
以念獸身形掩護,再用儲存卡牽制米哉先生的注意,隻要有一秒的時間,我就能利用對地形的熟悉,消失在他的視野!就算他用「圓」,也未必能抓我現形。
隻要一秒……
而當我心智集中,持續改變氣的流向使其始終要阻擋米哉先生的視線時,氣的阻滞感蓦然出現,也恰在此刻,本應借由空調外機翻入樓層夾道的我因腿間失力,持續下落。
氣的梗塞與四肢的忽然乏力叫我心神一滞,身體與空氣摩擦而生的巨大噪聲充斥耳畔。
我終不是飛鳥,沒有掙脫大地的翅膀。
記憶不斷閃回,我的過往匆忙向我道别,我又看到過去那些無法掌握的命運、無法做主的選擇。就像希瑪死前握住我的那隻手,我最後也無法從那樣的手裡翻離。
我在最後一刻,看見的是……
米哉先生??!
肋骨處被猛地勒懸,頭腦像是要被急劇的方向調轉而攪渾,眼前景色比下落時更快地切換,天旋地轉間,我已回到了房間,被放在牆角。
脫逃的機會一旦錯過就不會再來。我和他之間的實力差距,應該比希瑪和狗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卡還留在地面。
在卡與下墜的我之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我……
但是下一步,他朝我确認:“其實,你不會死,對吧。”
這并不是一個問句。
我沒有回答他。現下已然失去了演戲的必要。
于是他将卡從地面拾起,解謎,發送,很快地布置人處理。
他拿到卡,意味着我将情報交出,違背保密要求。我沒有死,先前的言論自然不攻自破。
他什麼時候發現的?
心跳還未從方才的驚險中平息,可比起這個,我愚弄了他,而他出手救我狗命,我需要付出的「代價」是?
我要怎樣才能「償還」?
他們怎樣才能滿意??
要怎麼才能夠填滿他們的欲望??
心底還是難捱地生出一絲害怕:我害怕以後握住我的手的人,又是一個将我自己切碎都無法喂飽的人。
……我不想再被人分食。
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米哉先生蹲在我的面前。
“可以了,沒關系的。”
“我騙了米哉先生。”那樣的戲弄,也能忍受嗎?
“其實,從情報局回來的時候,就一直覺得你的眼神很熟悉,似乎被這樣注視了很久。現在終于想明白了。
‘請救救我吧’——以前、現在,你的眼神,都是想這麼說的對吧。
那麼,這就是我的答複。”
他将手遞到我的面前,“如果上一個工作不太滿意,你可以換一個。獵人協會怎麼樣?不是交易,不是威脅,要不要一起合作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