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小小的U盤,是安室透抱白露下車那會兒從她口袋中順手順下來的。
裡面有幾段視頻。安室透點開第一個,視頻中出現了結城绫,根據周圍環境和路标看出偷拍的地點是芝浦,視頻結尾是車禍。第二個、第三個……後面連續七個視頻都是行車記錄拍下結城绫跟着匪徒頻繁更換車輛的畫面。最後一個視頻是航拍,距離看起來較遠,但鏡頭倍速放大拉得近,畫面清晰度足夠看清視頻裡的人像。漁岸碼頭上結城绫被群毆的記錄,安室透看得一陣陣發寒,她就任憑那孩子被人打得遍體鱗傷!直到視頻後半段,公安登場。安室透看着畫面中他們的行動,倒抽一口涼氣。視頻拍攝的角度是整個漁岸碼頭斜上方,公安到達之時,他們緊密執行上司交待的任務,卻忽略了空中還有不明物體。
一旁同觀視頻的北川琢真一拳砸到桌子上:“結城小子!”
安室透反反複複看了幾遍,确認找不出自己的影子,說道:“課長不必動氣,就算不通過您的令将我派出去,他們也會想其他辦法将我引到勝浦。”
“又是那個白露!”北川琢真恨得咬牙切齒,“那女人想做什麼?”
“大約是給我制造不在場證明吧。”安室透自嘲般的笑了笑,關掉視頻,十指交疊着,“這就我說的,白露可酌情用之的原因。我有個大膽的猜測……”
“你說。”北川課長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白露可能與中國警方……”安室透謹慎地使用合适的措辭,“有聯系。”
“你是說,她是中國警方打進組織的卧底?”在這個辦公室裡談話,沒人偷聽,北川琢真說得更直接。
“不是,我說的聯系不是這層。”安室透不以為然,腦子裡浮現出白露給他打小作文時的神色,“她自己都幹着非法的營生,同時也痛恨同道。她說她有很多警察朋友,從U盤視頻不難推測,其實組織也知道她在社會上那些或深或淺的人際關系,甚至極大概率是有意為之。”
北川琢真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這麼看來,她是組織故意放進來的暗子。”
安室透不确定他推理的方向是否正确,無實據假設就靠猜猜猜。“或許最初是組織派給她的任務。而經年累月,時間長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畢竟,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
每次分析白露,安室透都有點茫然。分析對了,他沒有成就感;分析錯了,也感受不到挫敗;隻會升起一層無能為力的沉重心緒。
“她沒給你造成實際傷害,你也不能掉以輕心。”北川琢真忍不住又提醒下屬。
安室透當然明白,他們的職業最忌諱入戲太深。當下,還是先解決手邊的問題,安室透在電腦上截下視頻中有清水憐治的那段,說:“視頻裡有清水憐治,僅憑這個他不一定會松口。”
“降谷,你說他怎麼會有這個孩子的照片?”北川琢真指尖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着桌面。
“履曆是别人的,隻有查清楚他本人的經曆才知道。不過……”安室透拿起假檔案袋起身,“我去探探口風。”
北川琢真看他去的不是詢問室方向:“這個點兒,你去哪兒探口風?”
安室透背身邊走邊揮手。北川琢真不覺好笑,曾經年少性倔還有點小沖動的少年郞,終是長成了老謀深算的油條啊。
這幾天休息太少,倦意時不時襲來,安室透看了時間,晚上八點五十分。不算太晚,他在車内淺眠十分鐘。歇好抖擻精神,望了望眼前這棟三層小樓别墅,二樓還有燈光亮着。幾個小時前,他來過,目送傷痕累累的結城绫扛着昏迷的白露進這道門;結城绫拒絕他的幫助。
安室透按響門鈴。二樓亮燈房間的窗簾掀開一角,背着光,安室透看到一個圓滾滾的物體在簾子底下晃。安室透覺得那物體探得有些吃力,自己則主動往庭院門中間光線稍強一點的地方站。窗簾被人重新放下,幾分鐘後,跛着腳的結城绫來給他開了門。跟傍晚一樣一瘸一拐,傷勢看着還嚴重了許多。
結城绫沒有請他入内的意思,站在門口靜靜地盯着安室透。
“沒有其他人嗎?”安室透和顔悅色的問,準備去扶結城绫胳膊,哪知結城绫見他伸手,踉跄着往後退兩步也要避開。
“安室透先生有何事?”
“白露小姐怎麼樣了?”少女像隻刺猬,安室透隐約猜到她在警惕什麼,費勁心思找借口,不如直說來意。
結城绫回道:“她睡了。”
“能叫醒她嗎?”安室透不加掩飾,“我找她有事,急事。”
“不行。”結城绫語氣平穩和緩,态度卻很強硬。
安室透沒想到她拒絕得如此幹脆,不過一瞬,安室透笑了:“結城小姐,白露沒醒過,對嗎?”
“安室先生到底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
結城绫眼神閃爍,背着昏暗的燈光,安室透看不真切。但是,少女的委屈和難過,能明顯從她言語間感受到。
“結城小姐,深夜冒昧來訪,很抱歉!若非急事,自然不會這個時間過來打擾。”安室透指了指自己和女孩的位置,“我們這樣對立着談事情也不方便,你們家才出了事情,給周圍鄰居看到了,影響也不好。”
就是礙于影響,結城绫一開始話音放得及低,是顧慮好事者嚼舌根。安室透自然考慮到了,音量幾乎是低于女聲的;但别墅區無噪音,入夜後出入行人不多,有種詭異的安靜,壓低的聲音在寂靜空間裡也會被無限放大。
“你進來吧。”結城绫還是妥協了。她關好庭院門,領着安室透上二樓,“這是哥的家,他們都不在,也沒有請家政鐘點工。”她打開中間卧房門,示意安室透進去。
房間面積不大,陳設簡而精:一張兩米的法式複古雕花實木床、同系列四開門衣櫃和雕刻镂空紋妝台,兩邊床頭櫃配了一對銅座琺琅彩水晶台燈。屋内開着暖色燈光,床上蓋着鵝絨被深閉雙眼沉睡的人兒,倒是與整個房間氛圍相得益彰,不和諧的是床邊立着的輸液架與黑色轉椅以及半人高的小四方桌。
安室透輕輕走進,随手掀起窗簾,剛好看能看到中庭庭院門,桌上還有未幹的環形杯狀水印:結城绫是一直守在這裡。
站在門口的結城绫小聲問道:“安室透要喝點什麼?”她想了想,“家裡現在有橙汁、氣泡水、蘇打水、可樂……還有茶、咖啡和啤酒,現在喝啤酒好像不太合适,晚上喝茶會影響睡眠——你喝什麼?”
安室透瞧她心不在焉的模樣,目光落在她雙腳上,本想說“不必了”。結城绫搶在他開口前說道:“沒事,小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