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後方的屋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一名身穿白色長袍,手持黑色蛇頭手杖的灰發灰瞳男子緩步從中走出,他身後跟随着十幾名科研人員。
遠處兩人皆是微楞片刻,但神情又在同時刻恢複正常。
「這名字可沒有好寓意。」男子把煙放回嘴中,猛抽了一口,這次卻悶了好久才輕輕吐出來。
以撒則收回看向白色長袍的視線,他沒有想到在這裡重見蘭諾特。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蘭諾特的樣貌沒有變化,隻是氣質變了。
以撒還記得,死亡前喝下的那瓶紅酒是蘭諾特送來的。他不愛喝葡萄酒,但想着多日不見的蘭諾特,便打開了斥候特地送來的禮物。
蘭諾特持蛇頭手杖走到兩人面前,自始至終,他的眼神都在盯着抽煙男子,沒有瞥向以撒。
仿佛以撒是團空氣。
而後,他又說出一個耳熟的名字。
「格林馮,如果想自殺,何不用手術刀把肺切除。」詠唱般熟悉的刻薄口吻,蘭諾特說完,擡腿往出口走去。
格林擡手撚滅了香煙,雙手抄在口袋中跟上對方。
重生後再次相見,沒想到是這副場景。
以撒被落在末端。
出口處陽光灑落,二人離去的背影拉成一道道黑色長線,而他站在陰影處凝望。
……
「維爾先生。」
「維爾先生!」
跟在蘭諾特身後走出的研究員抱着一個黑色盒子匆匆忙忙跑到以撒面前。
「我們聯邦研究院負責這次考試的醫療與安全問題。」
「箱子裡是提供給進入分化期的考生的阻滞劑。」
研究員語速飛快,說完後連忙把箱子塞在以撒懷着扭頭追上離開的蘭諾特一行人。
以撒低頭打開箱子,盒中整齊擺放的藥物與他口袋裡的無針筆一模一樣。
「也不知道在緊張什麼。」以撒抓着箱子把手,往出口走去。
……
「第一步,找到自己的詳細信息。」
「第二步,找到自己的所有存款。」
「第三步,離開這裡。」
這是以撒制定的自由生活三步走,但在根據光腦上的地址找到隐藏在平民窟裡「家」後,計劃破碎了。
海豚灣巷道中原本隻是些平房,但在私人違法加蓋下變成了層層疊疊的小高樓。
彎彎繞繞好一陣,以撒扶着生鏽樓梯走上二樓,還沒有推開油漆脫落的屋門,裡面便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以撒原地等了一會,看着屋門被打開了條細縫,有兩個黑色腦袋一個摞一個的探出來,像挂鐘報時的布谷鳥。
兩個小孩睜大圓溜溜的綠色眼睛,盯着以撒瞧了幾秒,瞬間扯開笑容。
他們打開屋門,瞬間圍住以撒,唧唧喳喳喊個不停。
「哥哥!」
「哥哥!」
「薩拉好想你。」
「薩蒂好想你。」
兩個男孩是雙胞胎,五官相似但又瘦又小,身高隻到以撒腰部。
頭發幹枯發黃,臉頰上薄薄一層肉,以撒再怎麼對兩個孩子陌生,此刻也伸出手掌摸了摸二人的腦袋,輕輕「嗯」了一聲。
很明顯,原身缺錢。
以撒攬着兩個孩子走入屋内,家具擺設也和他想象的差不多。
磚牆上的塗料早已剝落,暴露出灰黑色的磚塊,被陽光和雨水侵蝕得泛白。
屋頂上鋪着鏽迹斑斑的鐵皮或者破舊的瓦片,淩亂地堆砌着,似乎随時都有可能被風雨吹散。而窗戶多數是破碎的玻璃或者簡陋的木闆,很少有完整的窗框,更談不上玻璃窗了。
在這裡,根本找不到值錢的東西,更不用說買車票離開星球的錢。
「沒想到重生第一步,居然是賺錢。」
以撒在不足四十平方的屋子内轉了一圈,找到把斷了尖頭的剪刀,掂了掂:「湊活還能用。」
他站在盥洗室,這裡有整間屋子唯一的鏡子。他用手捋直額前黑色卷發,剪刀在手中發出微弱的聲音。
「咔擦……」
「咔擦……」
長發一點點剪短,十八歲少年的殼子逐漸浮現了四十歲成年人的穩重。
被釘在牆上的巴掌大的鏡子中,倒映出來的面容不再單純,散發出一種成年人獨特的清秀和堅毅。
艾薩克般的嬌憨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以撒日常中的嚴肅。
這具身體不再像艾薩克,反而朝以撒年輕時候的模樣靠攏。
以撒擡眼,望着熟悉的面容,嘴角噙着笑擦拭沾滿灰塵的鏡面,慢慢放下了殘缺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