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際泛紅,日漸升起,快至天明。
他揉了揉額角,覺得自己明明已經把活做的差不多了,但怎麼感覺還忘了什麼,于是他問吳語:“吳語……我怎麼感覺自己忘了什麼?”
吳語略一沉吟,突然一激靈道:“馬?”
這樣一匹好馬,當然得要回來。
陸敬觀:???
馬,什麼馬?
哦,對了。陸敬觀也一激靈道,“對,對、對,馬!”
他用大白馬換的小孩還在醫館呢!
“走,去找他。”陸敬觀改道醫館。
吳語心裡想,禦賜的馬就算是自個吃了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陸敬觀在想那小孩傷得不輕,不知現下醒來沒。
這主仆兩真是有意思極了,明明思路南轅北轍,壓根不在一條道上,卻都以為自己懂了對方的意思。
——
陸敬觀早在回客棧之前,将換來的小奴放到了醫館。小孩身上發着熱,身上麻布衣衫上一片滲出的暗沉黑色血斑,若是不理想必活不長久。
“大夫,他醒了嗎?”陸敬觀探手摸上小孩額頭,入手處,額溫已經降下去了。
“還沒有,但也沒有大礙了。”錢給的多的就是天王老子,這已大夫雖不願為奴隸治療,但奈何陸敬觀給的太多了,為了錢他也得好好治。
陸敬觀輕輕嗯了一聲,眼神落在裹在被子裡的小孩身上,此時的他的臉已與昨日相比幹淨了許多,嚴重營養不良蒼白的小臉,雖小但能看出來的胡人血統的五官分明,但足夠吸引人的是……他左半邊臉上有着明顯的黑色爪紋路,像是投在在蒼白月影下的幾根枯樹枝丫。
這些是胎記?還是紋上的,現下時代并非沒有這種人,官府一般會給罪犯紋上刺青,陸敬觀忍不住伸手往小孩臉上撫去,大拇指微微用力擦拭了兩下。
擦不掉。
但也應該不是刺青,刺青多紋圖騰,這種随性而為的形狀,不像人制。這胎記還挺酷,陸敬觀不由得多摸了兩下。
待他摸夠了,才施施然收了手,對一旁的大夫道,“先讓他住在你這裡,好生将養着,藥材和補藥不要苛待,缺銀子便到郡守府尋我報我的姓名,我叫陸敬觀。”
大夫雖一臉不情願,但還是應下。
看完了小孩,陸敬觀折身出門,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被子裡的小孩身子微微顫了顫。
陸敬觀叫上靠在門闆閉眼假寐的吳語,兩人打算去郡守府,想必此時七公公已經在郡守府等候多時。
“其實完全不用費這麼多周折,直接殺了就是,保證這些貪官污吏死得神不知鬼不覺。”吳語二十有多,卻頂着一張娃娃臉,擅長微笑着說出的最兇狠的話。
“免得你見了這些人心煩,本來身子也不好,昨個晚上等他們,竟連藥都忘吃了。”
……好好的,提什麼吃藥。
陸敬觀就當最後半句話沒聽見,“你殺了一個,朝廷能再給你派來一堆,這些蠅營狗苟的勾當,怎麼可能隻有一個人做。還是殺一儆百,讓上面的人明白明白,在我的地界,可容不得他們肆意亂為。”
陸敬觀自诩說得帥氣,臉上越發傲氣。
吳語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他哦了一聲,善意提醒打破了某人的自我感覺良好,“可是你分明是在半路上遇到逃難的老人家,才臨時起意幹這一出的吧?”
陸敬觀臉皮厚得很,自巍然不動,“當然不是,我早有打算。”
他早有打算要讓自己躺平,絕不能讓人能破壞他的度假生活。
陸敬觀此人,乃本人但又非本人也,原因無他,乃是他是穿書管理局一工作人員,日常的任務就去往各個世界“書”,調整所謂“天命”劇本的bug,通常情況下他們都有自己的劇本,按照劇本演戲即可,但前不久這本代号“777”的世界書竟然臨時出了個意外。
作為背景闆的角色“陸敬觀”本人竟然未到劇情點就死了。雖然他在書中也就一句話帶過,死于長恭十六年,可他的死引起了列國、割裂勢力混戰,而男主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崛起,逐漸統一國家成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的。
于是管理局領導火急火燎地抓了才下班準備休假的陸敬觀來頂包。陸敬觀自然不願去,這個世界不僅是古代,古代可要比現代麻煩多了,而且通常他們不會在一個世界呆太久,這個世界卻要呆上十幾年。管理局地領導好生勸說一通,磨得嘴皮子都出泡來了。
領導:“小陸啊,我直說了吧,其實呢,這個角色是本來就是你的投影,也沒有系統監督你,也沒有劇本,你去了随便玩,除了到點死掉,不會有任何限制。”
陸敬觀:“不去。”
沒有任何報酬的加班都叫剝削!作為打工人絕不能姑息這一現象!
領導一咬牙,“給你加工資。”
陸敬觀立即眼睛亮了,“漲多少?”
最終勤勤懇懇打工人還是輸在了一句漲工資之下,威武不能屈,但富貴可以淫!給錢您就是我爸爸,給您磕頭了。
再加上他需要扮演的這個角色,在命運“書”裡沒有任何存在感,因此此次扮演完全沒有劇本,隻要到點嗝屁即可,陸敬觀想了想就全當作來度假算了。
于是,就答應了領導的這個“臨時加班”。
而現今,他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年有餘,他已經能輕車熟路地駕馭身上的這具皮囊了。也多虧他的多年努力,讓他成功有了個诨名“病瘋子。”他行為做事,發起瘋來,路過的狗都要被他咬一口。
而最近,他被老皇帝外派到邊境三個郡城去做國君,這個世界施行郡國制——郡縣和邦國并行,被封國君不奇怪,奇怪的是給他的是邊境土地。于是,陸敬觀在皇帝秘密告知此事後,在地上滾了三圈,邊滾邊哭,說自己體弱多病難堪重任,若陛下一定要讓他去,他還不如找根繩子吊死在金銮殿上。
……
皇帝最後沒轍,答應了他一堆條件後,他才擦了擦他眼角“真實”的眼淚勉強允了。而這一堆條件裡的其二是先将他封君之事暫緩告之天下,等他到封地之後公布;這其一,則是給他相當大的自治權。
這個時代的國君封君基本都為同姓王,異姓王權勢小年年被削。而邊境三郡民土不安,若無實權,還不如賴死在京裡,去那滿是風沙的地兒、去受什麼勞什子苦?
皇帝答應完了後,陸敬觀才悠哉遊哉帶着一隊人馬,由着李将軍和帶着聖旨的七公公從京秘密出發了。他們一隊人馬行到快至并州地界,遇上了從朔方逃出的流民,那老人聲淚俱下痛斥楊郡守對民剝削導緻民不聊生,饑荒遍野,百姓隻好出逃的惡行。
陸敬觀聽完給了那老人一些錢銀,問了一些當地市場、客棧的事,又将他安頓下來後。當即與李将軍、七公公交代一番,自己帶了親仆吳語,一甩鞭,兩人兩騎改道朔方,這才有了這兩日的鬧劇。
陸敬觀沒想太多,他想,既然他來這邊境之地是度假,總不能讓自己休假的時候,眼睛下還有一堆不入眼的腌臜玩意兒作亂吧。
呸,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