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沒有急着去,而是先找了家白事用品店,給師尊買了許多香燭、紙錢之類的東西,還訂了一口楠木棺材,然後才往糕點鋪走。
這個點,糕點鋪已經臨近打烊,鋪子裡的糕點都賣得差不多了,但秦琢本就不是來賣現貨的,而是來預訂的。
可陳記糕點鋪生意紅火,即使是預訂,也已經排到一個多月後了。
秦琢不緊不慢,每種都要了兩份,而師尊最喜歡吃的梅花酥,他一口氣要了五份。
一份給周負,一份自己吃,剩下的三份都是給師尊的貢品。
秦琢是陳記糕點鋪的大客戶,他自己喜歡吃,也時常為玄鳥閣一脈的弟子慷慨解囊,因而人們都認得他。
今日,秦琢出手尤為闊綽,他不僅預訂了數量可觀的糕點,還在價格上額外加碼,使得掌櫃喜形于色,笑得見牙不見眼,點頭哈腰,連聲承諾,明天便能将預訂的糕點準備好。
“秦公子,您真是我們的财神爺啊!這樣吧,明天一早,我親自給您送過去,保證還新鮮熱乎呢!”
秦琢微笑道:“陳掌櫃,不必如此客氣。我今日留宿鎮上,明早自會來取,掌櫃也不用大老遠地跑一趟摩星島了。”
說完,還和店内忙碌的夥計們也打了招呼,說了幾句“恭喜發财”“萬事如意”之類的吉祥話。
有個膽大的夥計還大聲問:“秦公子,您身邊這人是誰呀?看着真面生!不是我們蓬萊十一島的人吧?”
周負一驚,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見大家都盯着他,隻好又輕又含糊地說:
“……我叫周負。”
夥計熱情地招攬着新客:“哎呀,周公子初來乍到,可要好好嘗嘗咱陳記糕點鋪的點心,尤其是咱們家的招牌相思糕,蓬萊十一島,沒有人說不好的!”
周負點點頭:“我知道,阿琢就喜歡吃這個。”
年輕的夥計們看他性子軟和,還想鬧他,都被秦琢一一趕開了。
旁人識趣地退開後,秦琢趕緊拉着周負出了門。
掌櫃在身後遠遠地喊着“二位公子慢走,下次再來啊”,他們對視一眼,不知為何竟雙雙笑出聲來。
“這家店的夥計人真好,不像青丘那些商販,總是拿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
周負委屈巴巴地向秦琢抱怨道。
秦琢在他臉頰上戳了一下,留下一個淺淺的小坑,半天都沒恢複。
再仔細一看,原來是周負笑出的梨渦。
“那就少往狐狸堆裡頭鑽,狐狸就喜歡你這種長得好看、心思又單純的。”秦琢慢悠悠地笑道。
夕陽緩緩隐沒在山後,将天空暈染上了一抹溫柔的橙紅色。金黃的餘晖灑在大地上,如同細膩的金粉塗滿了每個角落。
兩人已來到了一座荒無人煙的的小山丘上,站在高處,一眼就能望到大海。
“就選在這裡吧。”秦琢的目光随着海天一色的無垠碧波延伸,“師尊生前最喜歡這個地方,遠離塵嚣、遠離紛擾,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周負靜靜地站在他身旁,目光随秦琢一同投向遠方。
片刻之後,他輕聲回應道:“真美,怪不得移天君會喜歡。”
海浪不斷拍打着礁石,發出古老而動人的聲響,讓周負的聲音愈發低沉悠長。
他們很快就選定了一塊平整的土地,開始清理周邊的碎石和雜草。
秦琢沒有使用法術,于是周負也沒有。
一邊幹活,秦琢一邊絮絮叨叨,同周負談論起與師尊有關的往事來。
“師尊說,他撿到我的時候,我已經五歲多了,可是竟不記事,隻是迷迷糊糊地記得自己叫‘琢’……”
說到這裡,他不由地會心一笑。
“哎,現在想來,這個名字或許是始皇給我起的吧。”
周負道:“我覺得阿琢的兩個名字都很好聽。”
秦琢莞爾一笑,起身扭頭,将近旁一塊大小合适的大石頭推了過來。
随後,他吐氣沉肩,手掌平平地在石頭表面抹過,将石料生生削下來一層。
運掌如刀,幾下過後,出現在眼前的就是一塊未篆名姓的石碑。
他将石碑穩穩立在挖好的土坑前,擡眼,朝雙手沾滿泥土的周負看去。
“……我剛到秦家的時候,師兄其實不太喜歡我,因為那時思憫已經出生,他不樂意師尊天天帶着我,卻不帶思憫。”
“我記得有一天,師兄教我吐納靈力,我屢屢不得其法,他耐心耗盡,将我一把拎起來,放在屋頂上,自己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時,似乎也是冬日,屋檐上落的雪片凝結成了冰,我蜷縮在屋頂上,不敢動,怕掉下去,也不敢喊人,怕别人笑話我。”
“我忘記那天在屋上趴了多久,隻記得後來師尊找到我了。”
“他站在檐下,向我張開了雙手。”
“他說,阿琢乖,往跳下吧,為師接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