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顔颔首示意,面帶欣慰。他身着描金白袍,坐在上首不動如山,“譚鏡軒身手了得,楚公子虛懷若谷。都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諸位若能齊頭并進,實為整個修真界之福蔭。”
衆人低聲稱是紛紛舉杯。那譚鏡軒耍了通威風本是想把山輕河比下去,誰知他竟離席逃走,不覺對其品行更加恥笑:
“可惜大師兄不在,沒看到剛才對陣之精彩,否則以大師兄的天資,隻怕窺得一二天機便能一夜之間得成築基了。”
座下傳來幾聲嗤笑,景蝶兒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楚宴清低頭飲茶,秋露白則笑了幾聲。
“師尊,”譚鏡軒還不死心,“這幾日我常聽到些風言風語,說大師兄自入門後還未測驗過靈華靈海的品級,更有甚者說他連靈華都無,根本不宜修行,傳得十分難聽。弟子想着,如此謠傳下去恐污了淩雲山清譽,不如趁今日大家都在,師尊親自給大師兄驗過靈華,也好堵了那些人的嘴,好叫他們知道厲害。”
譚鏡軒這話說得漂亮卻又暗藏玄機,那秋露白本在吃喝,聽聞此語暗道有趣。他放下筷子,抱着手涼涼一笑:
“譚公子不愧是世家第一公子,被人搶了位子還如此不計前嫌地為師門考量。一口一個大師兄叫得如此親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爹真有兩個兒子呢。”
堂下一陣哄笑,譚鏡軒臉色紅了又白,剛要分辨,卻見譚峰眸色發冷,隻好閉口不言。
“秋公子此話差異,”景蝶兒把翠蛇盤成一圈,當成花繩翻來翻去,“正因他是世家第一公子,才應該言行磊落大義滅親呀。你看人家楚宴清,自從離了淩雲宗,那可是一句不說,一步不錯的。要不怎麼是人家譚家坐在第一世家的位子上呢?啧啧啧,你們秋家,也就隻好做做纨绔子弟,放縱江湖咯。”
一直未開口的景如是緩緩睜開眼,語氣威嚴:“休得無禮。還不給兩位公子道歉。”
楚萬生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望向景蝶兒的目光流露出幾分慈愛,笑道:
“小姑娘有口無心,不妨事。我要是有個女兒,隻怕更要縱上天。哪像如今這樣,自打生了個兒子就天天操心個沒完。不是怕他偷雞摸狗,就是怕他拈花惹草,我成日和拙荊抱怨,真不如生個閨閣女兒,一輩子錦衣玉食,也就罷了!”
楚萬生的話風趣坦誠,引得衆人調笑不已,楚宴清也故作煩惱地垂下頭,似是歎息自己不是個女兒身,不能為父親排憂解難。
眼見自己辛苦造勢被這幾人連番打亂,譚鏡軒隻能青着臉灌了杯冷酒下肚。誰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剛一擡眼,就看到秋沉提着衣角慌慌張張跑來,滿頭滿臉的灰,不顧形象地爬到裴顔所在的高台上,大喊大叫地要裴顔救命。
而他身後,正是殺氣騰騰的山輕河。
秋沉是四大家主裡最不愛舞刀弄棒的,素日裡聽到打架之類的事,從來都是第一個往後躲,找個深山老林一貓,風頭不平絕不出來。如今被山輕河這樣當衆逼殺,簡直聲淚俱下苦不堪言:
“裴顔!你這徒弟氣性也太大了!我不過開個玩笑,他居然就要把我趕下山去!你你你,你收誰不好,怎麼就收了這麼個小氣鬼!”
“你開得什麼玩笑!”山輕河長劍一指,咬牙切齒,“登徒浪子!”
此言一出,衆人頓時明了,看向秋沉的目光不覺多了些鄙夷。
“這個秋沉,又犯老毛病了吧。”
“我看這回他是踢到鐵闆了。”
“你别說,這山輕河還真是豐神俊朗一表人才,難怪秋沉見了都把持不住。”
秋沉大叫一聲,就地滾到柳如雲身後,手忙腳亂地扯着他胡須叫道:
“大長老你是知道的,我雖然花心,可一向不強人所難的!裴顔這小徒弟當真兇得厲害,一言不合就要打,幸虧他靈華未開隻是個尚不足月的嬰兒,他日若和裴顔一樣徹底修成人形,豈不是要了我的命嗎!快快把他逐出山門,逐出山門!”
柳如雲疼得龇牙咧嘴,剛要拍開他的手搶回胡須,就聽到“嬰兒”二字,頓時虎軀一震,看向山輕河的眼神多了幾分試探。
“秋家主是說?”
眼看山輕河又提刀來砍,秋沉隻好慌不擇路逃向二長老,一面抱着宋束刀大腿,一面哭喊道:
“說什麼說,你們自己門下弟子自己不知道嗎!快,快拉住他啊!”
“别動!”宋束刀氣勢如虹,喝住滿臉殺氣的山輕河,“把手伸出來!”
“宋束刀,”裴顔突然起身走下高台,親自從山輕河手中奪走佩劍,目光落在他掌心,“把手給我。”
秋沉緊張地咽了口吐沫,躲在宋束刀身後,親眼看到山輕河擡起的手掌爆出一陣藍光。
華光之中,一個嬰兒蜷成一團,正抱着自己的腳丫吸吮地滋滋作響。見到裴顔,那嬰兒咧嘴一笑,張手要抱。
裴顔心念一動,揮袖掩去山輕河的靈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