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停眼中閃過一絲狠毒,目光望向“死掉”的裴顔,二話不說使出殺招朝他打去。
“大膽!”
山輕河一驚,下手再無顧忌。一記滅雪陣猝然降在夢停身上,夢停的手在即将碰到裴顔衣角時,猛然被對方的陣法震動五髒,登時面色扭曲。
她催動靈氣,長鞭上的鈴铛齊齊振響,落在山輕河耳中一時猶如天崩地裂,一時猶如靡靡之音,攪得他頭痛欲裂,苦不堪言。他迅速封住五感,隻憑對魔氣的感召在一片黑暗中與夢停相抗。
夢停見山輕河自封五感,便又把主意打到裴顔身上。她一分為二,一個和山輕河以命相搏,一個偷偷靠近裴顔。等山輕河發現這調虎離山之際時,夢停的刀劍已經快要插進裴顔胸口!
“不要!”
他飛身一躍,力大無窮的噬月陣驟然升起,周遭陷入如墜深淵般的混沌黑暗之中,密閉空間的空氣仿佛受到一隻無形的手的撥弄,飛速而瘋狂地轉動,像是要把人絞殺在這陰暗無邊的窒息空間内。
山輕河一撲到裴顔身上,便撞進一個溫熱有力的懷抱。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後背便突然一麻,接着一股劇痛襲來,仿佛有人在撕扯他的五髒六腑。
他抑住一聲悶哼,豆大的汗從額上落下。他撐着劍站起身來,笑看着醒來的裴顔,語氣三分疏狂:“且看我今日殺上元嬰!”
說罷,他不顧裴顔攔阻,沖進噬月陣與夢停又一次撕打起來。
夢停聖女看他一個小小結丹卻如此不知死活,心中不免生出些被輕視的怒火:
“淩雲宗是不是吃飽了撐的,什麼閑事都要管!既如此,那就管一管你的喪事吧!”
她長袖一舞灑出萬千金鈴在虛空之中合為一把紫金寶劍,山輕河一手布陣一手招架,卻在茫茫虛空裡看見裴顔沖他粲然一笑,喊他幫忙束一束衣帶——他目光一癡,手下動作就慢了半拍。
瞬間,那寶劍找準時機砍進他臂膀,鮮血頓時噴湧如注。山輕河受此重創再也控制不住氣息,再加上胸口熾痛發作,腹背受敵,漸漸支持不住,一步步被夢停逼進死地。
夢停:“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淩雲宗不愧是尊師重道懲惡揚善的名門正派,你滿心裡想得是什麼?是什麼!我要去問一問淩塵峰上的那一位,知不知道自己的好弟子都幹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山輕河被夢停的話一激,知道她也看見了自己的幻境,登時又氣又急吐出血來,“給我閉嘴!!!”
他禦劍而起,雙手高舉弟子劍,睚眦欲裂喝道:“滅雪陣!”
一聲悲哀至極的長鳴從悠遠之處響起,随即漸漸肅殺清寒,無數飛雪化為利劍帶哀傷已極的嗚咽悲鳴,鋪天蓋地飛向夢停,仿佛布陣之人已萬念俱灰,誓與敵人共赴黃泉。
夢停萬萬沒想到,原本已經毫無還擊之力的山輕河居然在臨死之前還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靈力!她雙手化出一個鈴铛型防禦罩,吃力地頂住山輕河孤注一擲地進攻,嘴裡嘲笑不斷:“強弩之末,也敢丢人現眼!”
雖然防禦罩被無數飛劍打得層層斷裂,但夢停終究技高一籌,死命頂住層層進攻後,她飛身而起,将精疲力竭的山輕河輕松斬落在地。
他甫一滾落在地便口吐鮮血,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像被碾碎一般。最不妙的是,他總覺得體内有一種不正常的疼痛正在蔓延,就像有什麼正在蘇醒膨脹,想要逃離他的身體。
山輕河躺在地上,憑着頑強的意志力苦苦撐起一個防禦陣,“咳,沒能一劍殺了我,就證明你這多年修為也不過如此。”
說着,他眼中精光一閃,諷刺道:“妖道,你煉化魔獸,自甘堕落,以為得了什麼偷天換日的絕妙法門,結果卻連一個結丹修士都打不死。你費盡心思愚弄衆人,也不過是把自己變成了不人不鬼的廢物罷了!”
山輕河咬緊牙關,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堅持多久,身上密密麻麻的痛意已經快要把他撕成碎片。饒是如此,他仍死撐着不肯停手,竭盡全力燃燒靈核,試圖找到最後一絲反敗為勝的機會。裴顔在一旁靜靜看他厮殺,指甲掐進掌心深處,腳下卻一步未動。
夢停的瞳仁在聽到山輕河的挑釁後,不自覺地冒出一股妖冶紫光,心下更是一陣狂怒:
“你欺師滅祖、玷辱家門,有什麼資格教訓我!等我把你的屍骨台上淩雲山挫骨揚灰,隻怕姓裴的還要感謝我替他清理門戶呢!”
夢停不欲再與他浪費時間,她合掌起陣,大喝一聲:“鳳翔于天!”
一隻赤火金鳳自高空長鳴盤旋而出,夢停陰森一笑:“死在我家傳絕學之下,你也算死得其所了!去死吧!”
就是現在!
山輕河飛快抽出裴顔之前給他的所有符文符紙,又調動内力,将裴顔留在他體内的護法真氣與所剩不多的靈氣結合,使出最後一記攻擊陣法,如困獸般嘶吼道:
“噬月陣,殺!”
赤金鳳凰吼叫着沖入令天地變色的噬月陣裡,強大的玄鳥威力轉瞬被消減大半,裴顔在師徒印留下的那一縷靈氣續上了山輕河布下的淩雲陣法,使他的噬月陣達到前所未有的強度。
山輕河找到一線生機,立刻拔劍在亂局中殺入陣眼,“輪不到你來替我師父清理門戶,夢停!你今日必死無疑!”
夢停的玄鳥在噬月陣中如墜暗夜,又有一大堆淩雲宗防禦、攻擊、輔助的符文夾雜其間,夢停又要控制陣法又要抵擋符文,慌亂中突然看到一束紅光殺來,竟是山輕河殺意四起直奔她面門而來!
那一霎那,夢停終于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恐怕根本不是一個小小結丹那麼簡單。她飛快用紫金鈴铛劍劃破手指,一時間魔氣激增,鳳凰陣得到邪力加成,從原本的赤金正色變成了詭異的紫黑色,形态可怖陰詭,毫無昔日傲視蒼穹的神鳥之姿。
山輕河見她果真入魔,大驚失色:“你竟敢夥同魔族背叛天道?夢停,你罪不可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又怎樣!難道你一個死人還能來定我的罪!?”
夢停輕輕揮手,暴怒的紫黑鳳凰沖向山輕河,巨大的翅膀帶着陰鸷殺氣直接泯滅了他的噬月陣,又将山輕河圍剿在雙翅之中猛烈絞殺,狠狠砸向地面。
山輕河後背撞上堅硬的地面,隻覺得五髒六腑都搬了家。
“這樣就想殺我?”他把湧到嘴角的血咽下,“做夢。”
他眼神充滿疲憊,手上卻繼續負隅頑抗,倔強到甯可耗盡靈氣,也絕不束手就死。
這一戰殺的慘烈,裴顔本來在外面救助被誤傷的衆人,突然感應到師徒印躁動不安,大有瀕危之象。他急忙沖回殿内,見到得便是山輕河口渾身是血,命懸一線的樣子。
“山輕河!”
裴顔大喊一聲飛身而起,猛地揮出一束如孔雀翎般的金光刺向夢停後背,夢停動作一僵,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裴顔,接着便天旋地轉,被金光錘進地底深處。
那氣勢磅礴的鳳凰陣頃刻間化為烏有,殿内上好的青瓷地磚頓時四分五裂,土地崩裂露出恐怖的巨大溝壑,而夢停還在繼續下陷,直被擠壓進黃土和岩石層中,才渾身是血得停了下來。
爾後一片寂靜,隻有山輕河沉重而急促的呼吸,提醒他們方才的一切有多麼驚險。
“咳——”
山輕河長長地吐出一口黑血,看着裴顔奔到自己面前,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望向裴顔的目光有一種說不出口的辛酸——
他明明已經用盡全力,還是被壓迫得毫無還手之力,最後還是要靠裴顔出手相救。
看着裴顔不染纖塵的模樣,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要不是自己自不量力,裴顔一招制敵,興許他們早就打完收工了。
劫後餘生的山輕河見到裴顔,就像被外人欺負後見到家長的小孩,高興得意之餘,不免有些愧疚委屈。他艱難地沖裴顔扯出個笑臉,結果笑得比哭還難看。
裴顔心裡一疼,暗自後悔不該如此狠心将他一個人扔在裡面獨自面對夢停。他早該知道他不是夢停的對手的。可是他又沒有辦法。
“你先别說話。”裴顔語氣低柔隐忍。
裴顔緩緩為他從額間輸入靈力,又忙不疊地探他心脈。看着山輕河渾身是傷還眼巴巴望着他的樣子,心裡又湧上一股說不出來的悲憐酸楚。他突然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裴顔隻能咽下那些情緒。撐起精神,細細擦去他臉上的血迹。
“還好。傷勢雖重,但沒有傷及根本。我先用靈氣護住你奇經八脈,等下再找個地方仔細為你治傷。”
看到山輕河抽動着手指想牽自己袖口,裴顔想也不想地握住他鮮血淋漓的手。
“别說了,我都知道。夢停聖女修為不淺,你能撐到現在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他俯下身,靠近弟子耳邊,低低絮絮語,近乎纏綿:“輕河,你做得很好。”
山輕河再一次聽到他喚自己名字,驚訝地睜大眼睛,随即終于抵抗不住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昏倒在裴顔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