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顔未置可否,似乎在思量這句話是否可信,還是徒弟又在裝腔作勢糊弄他。
“真的有問題!我已經不止一次,不止一次被它影響了!”
山輕河抹掉嘴邊的血,手上下意識起了個去魄陣,小心靠過去,“從我第一次見到陰燭戴它,我就開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再到戰場上突然沖到你和楚夢停之間,再到剛才!我一直在被它影響!恐怕這根本不是什麼萃取魔修的秘寶,而是讓人,讓人陷入内心魔障的魔物!”
裴顔若有所思。他把流蘇金钗團到掌心釋放靈氣,隻覺得其中魔力充沛且受到另一層高深靈力的壓制。但,并未有任何迷幻之象。
裴顔皺眉,難道是因為山輕河體質異于常人,才能感受旁人所不能感受的氣息?
他蓦地想起陰燭曾嘶聲力竭地質問山輕河為何修為異常霸道邪肆。這麼一想,裴顔看向他的眼神不免帶上疑慮和擔心。可是這目光落在山輕河眼中,卻是赤裸裸的懷疑和抗拒。再聯想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山輕河簡直想立刻已死謝罪。
可他也真的舍不得丢下裴顔去死。
“你先起來。”裴顔把金钗直接放入袖裡乾坤,确定它和山輕河不再産生直接接觸。
山輕河看他仿佛沒有生氣這才于小心翼翼站起來。起身後也不敢離他太近,隔着幾步遠。
這會他心也不熱了,腦子也清醒了。夜裡冷風一吹,背後都是冷汗過後的涼意。先前的混亂迷蒙散了個一幹二淨。
裴顔兀自理了理混亂的衣衫,努力抹去二人間殘留的尴尬和怪異,“是我不勝酒力,不是你的錯。但有一件事,回山之前,我想與你說說清楚。”
山輕河聽到他不怪自己,心裡一輕,“好。”
裴顔沉了口氣,語氣盡量和緩:“我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你身上除了有人形水靈華,還另有一副雙生火靈華。火靈華一直隐藏在水靈華之内,最初隻是隐約可察,但我近來發現随着你水靈華日漸增強,它似乎也随之增強,甚至,比水靈華還要更強一些。”
裴顔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起他體内的異常,既然今天話說到這裡,不如索性說開,也解開他的心結,總好過他日日夜夜胡思亂想,不得安甯。然而這一番話如同一擊重錘,從天而降,砸得山輕河腦瓜子嗡嗡直響。
雙生靈華?那不就和連體嬰兒一樣,是異類?!
起先他以為自己隻是病了,或者哪裡欠缺,沒想到不僅不缺,反而多了這麼個要命的東西!
山輕河着急:“那我——”
裴顔擺擺手,繼續解釋:“火靈華目前并未與你有排斥之象,唯一的問題就是一旦靠近魔族的人事物,你便疼痛難忍。對此我現在還不好确定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套雙生靈華都是你自身的一部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且,”他探究地看向山輕河眼底深處,“某些時刻,它可以為你帶來超出尋常的力量,不是嗎?”
山輕河臉色一僵,慢慢點了點頭。
這也是他最怕的事情。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
一個結丹修士動辄就使出令人驚異的超強靈力,那麼他要麼爬到最高,讓所有人跪地臣服。要麼就淪為魚肉,任人驅使争奪。到時來路不正、正道難容,下一步又會如何?
山輕河不敢往下想。
況且人形靈華絕無僅有之事已經讓他背負極大的壓力和非議。如果身負雙生靈華的事再暴露,他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魔族動亂已起,如今又有譚家這個大敵。山輕河突然感覺未來充滿了險阻崎岖。
他想起裴顔在他剛拜師時說過的話,原來那句“修行之路艱難無比”不是騙他。原來那些杞人憂天和殚精竭慮竟都是真的......
山輕河呼吸困難,手腳發涼。他慌亂地爬到裴顔腳邊,拉住他衣服下擺,許久,才難以啟齒地問出幾個字:
“師父,我是,怪物嗎?”
裴顔手指一顫,緩緩撫上他發頂,聲音溫厚和緩:“你是淩雲宗百十年來最有天分的弟子。是我的弟子。我——”
“不要說!”山輕河慌忙用手擋住裴顔的嘴,不想聽他的海誓山盟。
“有師父這一句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