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今年新喪,楚宴清外套一件綠雲大氅,均用金線繡着栩栩青竹,袅袅祥雲。裡頭卻隻穿了一層素色錦袍,連花樣也無。饒是如此,依舊難掩富貴風雅之态,人中龍鳳之姿。
見他這幅模樣,楚家現又人丁單薄,竟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門派,不顧大妨,想要捷足先登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一路跟着他從山門登上天阙台喋喋不休說媒遊說,讓楚宴清好不煩惱。如今看到山輕河,他臉上才算有了點好臉色,趕緊快步走向他,甩開了那幫人。
可巧山輕河今日也穿得喜慶。一身石榴裙嫡傳弟子服,頭戴翠青簪,手握玉沙劍。兩人并肩走在一起,一貴一豔,一明一暗,風姿絕妙隐忍側目。連秋沉都忍不住回過頭贊歎而視。
“哼,還不是有些人,”山輕河不想提起秋沉,遂拿玉沙給他看,“看一眼都覺得可厭。”
“秋家主?”楚宴清笑了幾聲,伸手觸碰劍身上冰晶瑩潤的花紋寬他的心,“放心,他近日新有了一個絕色佳人,必不會來找你麻煩。”
山輕河把手裡的寶劍一揮,正氣凜然:“哼,我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楚宴清眉目舒朗,言談風趣,很快就哄得山輕河忘了這遭不快。二人快步走到裴顔身邊,衆人一一見過,卻發現景家家主景如是沒來。
冷棠和佟蒿幫着給幾位世家子弟端茶,同時暗暗幫忙解釋,說景如是閉關未出,連除夕也沒和景家子弟一起過,今日定然也是無法趕來的,隻拍了侄女景蝶兒前來拜賀。
裴顔應了一聲,指尖微擡,圍着景蝶兒翩翩起舞的幾隻小蝴蝶就落到了他的指尖。見山輕河扭頭來瞅,他便輕輕一送,讓兩隻小家夥圍着山輕河轉了一圈。
裴顔:“景姑娘天生麗質,周身蝶舞翩遷更有超凡脫俗之象,怕已到了化神之境?”
景蝶兒大方一笑:“裴師尊謬贊了,不過一年左右的功夫罷了。”
那就是快到了。山輕河觑她一眼。
裴顔颔首:“看來景家主應當已經把可堪匹配與你的靈獸準備好了。屆時風雲相會氣象萬千,修真界自然又多一位天之驕女,可喜可賀。”
景蝶兒捉弄着手中蝴蝶,笑容卻洩露一絲遲緩:“裴師尊說得是,姑姑自然是不會虧待我的。”
柳如雲見狀敏銳地眯了眯眼。他側頭去看裴顔,見他默默點頭便笑呵呵地接過話,又拉着幾人說了些重逢之語,賀歲之言,夾雜期間的一縷試探便煙消雲散了。
“對了。”秋沉正吃着新從冰窖裡起出來的葡萄,突然想起譚家的事,忙撂了手湊到柳如雲跟前,“譚峰真的......?”
柳如雲一臉諱莫如深,“譚峰确實已經死了。”
“誰問你這個了?”秋沉無語地叉起腰,“我是想問,譚峰真的謀奪楚家,還意圖殺死兩個孩子?”
秋沉看着年方二八,實際年齡早就過了不惑之年了。因此山輕河一聽他稱呼自己為“孩子”,頓時感覺像被一車泔水從頭到尾澆過,又惡心又難受,想殺人的心都有。
楚宴清聽到,便端着酒敬到秋沉跟前,言辭懇切地解釋:
“确實如此。宴清能有命站在這裡重掌楚家,全靠裴師尊和他的大弟子以命相搏。秋家主,我人微權輕,将來還請秋家主多多擔待。至于譚家——”
楚宴清臉上器宇不凡的溫和笑意漸漸斂去,眼中閃過簇簇冷光,一字一頓道:
“此生之敵,絕不姑息。”
說罷,年輕家主重挂上笑,隻是那笑容生冷強勢,眼角眉梢皆是陰沉之色,大有一股不死不休的狠絕之意。再沒有曾經和楚萬生極其相似的,猶如空谷幽蘭的輕盈之态了。
秋沉望着這張臉暗暗吃驚。感歎好端端一個清貴公子,如今手上也染了血,一隻腳踏進是非恩怨,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接過楚宴清的酒仰脖飲下,目色悲忍。
“來來來,大家嘗嘗我新釀的神仙酒。”趙宜清抱着兩個酒壇過來,清亮歡快的聲音如一道光,刺破了徘徊不散的陰霾。
秋沉一向愛玩,見有好酒,立馬就把楚家譚家忘到了九霄雲外,興沖沖地挽起袖子,幫趙宜清把酒倒進甜白酒壺。
秋沉眼饞得要命,迫不及待湊上去聞,立時醉了一半,嘴裡大喊“好酒!”,大呼小叫地吵得宋束刀龇牙咧嘴又不好發作,隻能冷哼兩聲鑽到裴顔身邊。
宋束刀滿臉嫌棄:“虧他也是一家之主!”
裴顔低頭一笑,沖楚宴清招了招手。山輕河看到後一并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