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家客房内。
“你方才不該如此心急,已經等了三年,還差這幾天嗎?”紫衣人冷靜地看着他。
譚鏡軒聞言一把砸了手中的酒杯,怒氣沖沖吼道:“你也知道我等了三年了!三年了,我爹屍骨未寒,譚家險些家破人亡。而他們,他們卻在這裡大擺筵席歌舞升平!換作是你,你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嗎!”
“為什麼不能?欲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譚老家主當年為了你,還不是收斂起自己的脾氣,巴巴地去給裴顔端茶遞水?”
“可是他已經死了!”
譚鏡軒無法控制地喊道:“我爹死了,我被逐出淩雲宗,家族上下沒有人服我這個新家主!各大仙門派系都不敢收我為徒!我本來是可以做上仙的,是可以做上仙的!你知道嗎!”
“我本來是可以成為上仙的啊!!!”
怒吼噴湧而出,譚鏡軒眼中怨恨交加,血紅一片。
紫衣人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動了動嘴唇嗎,沒有出聲。
這些年,從巅峰跌落谷底的遭遇一直深深地折磨着他。多少次夜不能寐,胸中的恐懼和憤怒如猛獸一般撕咬着他所剩無幾的尊嚴。
很多次他簡直想一死了之。可譚峰留下的擔子卻又像捆在他腰間的鐵鎖,每當他想跳下懸崖,那鐵鎖就絞緊他身上的皮肉,逼得他不得不得回頭。不得不把一切繼續下去。
他開始處理家事、整頓上下。像一把生鏽的針,吃力地從各種粗糙繁雜的布料中穿過,縫合起破碎不堪的譚家。竭力讓這個曾經光耀天下的第一世家不在他的手上一朝隕落。
他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想要用譚家的力量除掉山輕河和裴顔,為此開始劍走偏鋒,無所不用其極。
他冷笑一聲摔進太師椅,十指在檀木椅上摳出刺耳的聲音。目光憤怒怨毒,不似人類:
“都是因為山輕河、楚宴清還有裴顔!若不是他們,我堂堂世家之首怎麼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你知道我們來佟家時族裡那些老東西怎麼說我嗎?他們說我恬不知恥,趨炎附勢。哈,我趨炎附勢?别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暗中都給其他世家大族遞了多少消息好處,就盼望着有人能看在我死鬼老爹的面兒上把他們奉為上賓,恢複往日的榮耀。這幫老雜種,等我了結這邊,回去先扒了他們的皮!”
譚鏡軒怒擊攻心,幾步飛出門外狠狠一揮,園中一棵參天大樹轟然倒下。驚起一群栖息其中的寒鴉。
紫衣人搖頭:“可惜了,這棵樹少說也有三百歲了,就這麼沒了。”
“呵,别說是一棵樹。就是整個佟家、楚家、淩雲山,我也要讓他們灰、飛、煙、滅!”
低沉有力的嘶吼仿佛一陣風,浮動門前搖搖欲墜的蒼綠松柏。而松柏的盡頭則是佟桀和蘇喜喜大婚的廳堂。
當日洞房花燭夜,這對新婚夫婦自是蜜裡調油,羨煞旁人,不必多說。
第二日,前來賀喜的各路人馬陸陸續續離開,隻有裴顔師徒難敵盛情,預備留在佟家過完元宵再走。
飯桌上,佟桀替裴顔斟酒一杯,雙手敬飲:“裴師尊,昨日人多事雜,今天這杯酒還請裴師尊千萬不要推卻,您來親來佟家觀禮,實在是佟家子弟的無上榮耀。我不會說話,這杯酒權當感謝裴師尊這麼多年對小弟的照顧,晚輩先飲為敬!”
裴顔自然是欣賞佟家這個新任家主的。不僅為着佟家家風純正,更是因為這個孩子身上有些東西讓他覺得十分熟稔。雖是初見,卻有一種一見如故的親切。
他看着佟桀面容和煦,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佟家日後,自當另有天地。”
佟桀眸光閃爍,堅定地點了點頭。裴顔心裡一動,忽然意識到了那種熟悉感的來源——
佟桀甯折不彎的氣質,有那麼一點像山輕河。
他借着喝酒的動作瞟了一眼那人,發現他也在看着自己,于是快速垂下眼眸,再掀起,隻剩一副身為長者的寬容與莊嚴。
新婦蘇喜喜跟着自家夫君敬完酒,略帶羞怯地望了佟桀一眼,臉上尤帶着新婚燕爾的春色,聲音婉若黃鹂:
“夫君很是感念裴師尊和山公子呢!喜喜沒有什麼别的長處,唯在庖廚之事上略知一二。等到了元宵,我必親自下廚做一桌好菜以作答謝。”
山輕河自無不可,他看了裴顔一眼,爽朗一笑:“那我可不客氣了,佟蒿也是個嘴饞的,我們就等着嘗大嫂的手藝了。”
佟蒿忙吐出嘴裡的骨頭,急急忙忙喊道:“對對對!大嫂,我大師兄愛吃肉,我師尊愛吃素,我最愛吃魚,大嫂可千萬别忘了!”
蘇喜喜一一應下:“好!小弟既愛吃魚,我就做半幅全魚宴,誰讓你是咱們家最小的一個呢!”
一番話說得佟老爺子哈哈一笑,佟風更是逗趣兒似的搶佟蒿碗裡的魚肉,兩兄弟你來我往鬧成一團,飯桌上頓時熱鬧起來。山輕河心裡也頗為自在,不緊不慢地吃着菜,時不時注意裴顔那邊的動靜,給他添酒布菜,一片體貼溫和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