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偷偷看了一眼山輕河,見他面色如霜,山峰團簇,立刻機靈地遠遠攔住了張弛等人。
暮風微涼,山輕河衣袍尤帶血迹,一看便是剛經曆一場惡戰,面對逍遙宗等人,卻呈收斂柔順之态道:“請諸位節哀。逍遙道人已駕鶴西去,十二名逍遙宗弟子也已于一日前遇害。還請諸位節哀順便。”
“什麼?”副宗主吓得倒退一步,差點摔在張弛懷裡,一雙手微微顫抖,片刻後捂住臉哭喊起來:“宗主!宗主啊!”
山輕河看着淩雲宗得救的諸人,再想到逍遙道人竭力死戰的模樣,一時心中恍惚:逍遙宗一門同宗命運懸殊,而差别竟如此微小。
“造化弄人”四字當真涼薄煞人。
他一步一步向衆人走去,步履沉重,心情壓抑:“請逍遙宗,接逍遙宗宗主并十二弟子回家。”
說完,他略打開衣擺一角,露出裡面的一捧黃土,逍遙宗衆人頓時明白了過來,無不失聲痛哭。山輕河耐心地等他們哭了好一會兒,眼看日色下沉,不得不再一次狠心道:“請接逍遙宗宗主并十二弟子回家。”
許久,副宗主強撐着站端正,雙手托起衣角,聲音不無顫抖:“宗主,我們來接你了。”
一抔黃土入懷,副宗主心雙目失神,已然陷入巨大的悲痛。但逍遙宗的其他人卻有些按捺不住了。
“山輕河,你為什麼背着我們宗主的劍?”張弛越過副宗主站出來,橫刀在前面色不善,“大家要留心,這個山輕河詭計多端,先前害死了不少人,誰知道老宗主的死是不是跟他有關!”
“你說什麼!”阿逸的姐姐阿珠突然走過來,她滿目怒容氣憤不已,拔出劍直指張弛胸口,高聲斥道:
“枉我大師兄身負重傷也要把逍遙宗的遺骸給你們帶回來,你們就這麼報答?!”
阿珠的話像一塊石頭,瞬間從九死一生逃出來的淩雲子弟中激起千層巨浪。淩雲子弟憤懑不滿的聲音刹那間淹沒了張口結舌的張弛和其餘人等。兩方人馬之間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紛亂中,秦修和趙離還能勉強保持冷靜,小七已經恨得牙癢癢了。他傲然睥睨張弛,仿佛在看一團污穢至極的髒東西,語氣鄙夷而不屑:
“大師兄,收這樣的人入淩雲,我覺得惡心。”
聽到這話,一直在暴風雨中呆呆站着的副宗主突然回過神來。他吃力地擠開衆人來到山輕河,準确的說,是來到那把烏金劍前,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情緒,“敢問我們宗主臨走前是否有話交代?”
幾粒塵埃從山輕河手邊飄落,似在訴說道别。
山輕河淡淡地看了一眼挑釁滋事的張弛,取下背在身後的烏金劍,雙手捧到副宗主眼前,“逍遙前輩留下了最後一道宗門大令:今日起,逍遙宗歸入淩雲宗門下,不求欣欣向榮華蓋如茵,但求為天下抱薪者暖其身、護其心。前輩說,此即為道也。”
“歸入淩雲宗?這是何意?”
“逍遙宗雖然損傷慘重但也是一代宗門,怎可并入淩雲宗呢?”
“可是眼下我們戰力匮乏,宗主又不在了,大師兄二師兄也都......去淩雲宗,或許還能保留一線生機啊。”
“宗主不在了,副宗主還在。大師兄他們不在,我們還在,”張弛的視線凝在烏金劍上,帶着幾分震撼和期待,“逍遙宗隻要有一人尚存,就沒有并入其他世家宗門的道理。”
山輕河默了一息,反手把烏金劍插回身後。
見他收起宗門至寶,張弛臉色立刻窮兇極惡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烏金劍是逍遙前輩的佩劍,如果他的後輩不肯遵循宗主遺命,那也就沒必要拿走此劍了。”
山輕河窺探着副宗主的神色,見他仍是一副反應遲鈍、不溫不火的模樣,便知此人沒有統領之能。且逍遙宗這一盤散沙也是個爛攤子,若就這樣丢給裴顔,定然要增添他不少煩惱,心下頓時更不情願:
“副宗主,逍遙宗并入淩雲宗是前輩的意思,他的佩劍自然物随主人。若你們心志不定貪着短視,烏金劍想來也不願回到這樣的後輩手中。”
“唉,這些道理我何嘗不知道啊。”副宗主哀婉地看着烏金劍,又低頭看了看懷中黃土,面容哀戚,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他轉過身對衆弟子說道:
“逍遙宗一脈在此戰中損傷慘重。我自認資質淺薄,不足以堪當大任。你們還年輕,需要更有能力的老師教導,在這亂世之中也需要一個強大的宗門保護周全。淩雲宗是最好的選擇。”
他微微托起懷中之物,聲音越發蒼涼苦楚:“我與逍遙相識已久,如今他驟然離去,我心焦力脆,隻想遵照他的意願處理好他身後之事。若有人不願遵循宗主遺命,那便自行離去吧。隻是以後出門在外,不要再報逍遙宗的名号了。”
“逍遙宗,已經不在了。”